对我是特别的么?
在小楼里面已经住上了三日,一日三餐有人按时送来,日子单一重复着,给人永远囚禁于此的错觉。
在小岛上的夜空,格外的清朗干净,星星密密麻麻的点缀在苍穹至少,光芒柔和。宋璟侧身斜坐在三楼围栏上,从海边吹来的风带着海水的气息,湿润且微腥,吹过脸庞,撩动发丝,像是无比悠闲的夏夜。
偏着头眺望这座与世隔绝的孤岛,岛中央白雾弥漫,阻拦了一切探索的目光。
来的当日,摇光的话像是魔咒一般,时时不休的萦绕在耳畔。
“那么着急的事情,九幽冥兰汁那么重要的东西……他居然能放到一边,大费周折的去把你接过来……明明你都没用了嘛,为什么不直接杀掉呢?”
自己当时是这么说的吧——“谁知道呢。”
摇光有一点没有说错,舒锦绣是不爱任何人的男人,连对自己本身都不带一丝感情的残酷。
当年遇见他的时候,那张绝美的脸带着天真无辜或是魔魅妖孽的笑容,把人的情绪玩弄于鼓掌之间……宋璟回顾过去,才恍然发现,从一开始,舒锦绣的阴影便时刻缠绕在自己身边……
无论是做什么事……里面都有着他的影子……
好像是,他一手操控了自己的命运。宋璟面无表情的看向在星辉中蒙上了一层冷色调光芒的白雾,心中莫名的明悟,自己,似乎从来都是在舒锦绣的目光下,度过了这些年。
要说是为了九幽冥兰汁的话……现在他已经在红离那里得到了吧?虽然说自己知道那绝对是假的,但是对于其他不知情的人来说,神秘的,只是传说中存在的九幽冥兰汁,谁又知道真的是什么模样?
以假乱真,大概就是指这种完美的过程了。
即使在假的九幽冥兰汁中,怎样也发掘不出所谓的逆天改命的功效,也不会有人去怀疑九幽冥兰汁的真假吧?人类啊,有时候在最基础的设定时出了差错,后面一条胡同走到死的,也不会回头了。
就像是,一开始认定了到手的九幽冥兰汁是真的,后面就不会再怀疑它是假的。只会去想,该怎么做才能使用它呢?用不了它,一定是使用方法不对吧?这种方法不行,那再换一种呢?
所以,舒锦绣现在是肯定的认为得到了九幽冥兰汁……那么自己呢?
没有任何的价值了吧?
和摇光说的一样,明明都没用了,为什么不直接杀掉?如果不想杀的话,那么为什么不直接放掉?
这样子接到孤岛上来,放养式的态度,到底是想做些什么?
真是一头雾水呢……
眯缝起眸子,宋璟懒懒的打了一个呵欠,京城的那一帮子人,该不会已经急得像热锅的蚂蚁了吧?
自己没有在夏雨身边,他的毒瘾是可以克制的吧?
还有红离……其实始终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她没能保住多年坚守的秘密,在付出了良多之后,在把整个人生压在上面之后,却落得信念支离破碎的结果……
不过呢,现在这些,都和自己关系不大了呢。宋璟跳下栏杆,朝着屋子里走去,被隔绝在岛上,似乎就与大陆上的事情距离甚远,好像是别人的事情了,一点也焦急不起来。
大概是认清了目前的现状,理智告诉自己,现在无论怎么做,都离不开孤岛。所以内心就自然的放松了吧?
算了,还是早些睡了。
宋璟推门进入,却发现黑乎乎的房间里,桌前已经坐着一个人,红衣张扬醒目,黑色发丝在脑后挽起,但是因为坐着的姿势,发尖依旧垂到了地面之上。
“咿,你进来了哇?”舒锦绣撑着下巴,酒红色的眸子转向门边,指尖点燃了灯火,“俺一直在想,外面的景色有什么好看的,你居然看了这么久哇。”
短暂的吃惊之后,宋璟神色恢复了淡淡的笑:“啊,很好看呢。”
“俺早就看腻了哇。”舒锦绣孩子气的扁了扁唇,“除了天空漂亮一些,其他的都是一片荒芜哇。”
“是啊,天空很漂亮。”宋璟淡淡的回应着他的话,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你知道俺得到九幽冥兰汁了哇。”舒锦绣像是闲聊一般的,斜眸看向宋璟,“俺把你妹妹的腿切了哇。两只。”他伸出两个手指头,像是强调。
“哦。”宋璟挑了挑眉,“原来是藏在那里面。”
舒锦绣似笑非笑:“你很平静。”
“是她自己选择的路,这些后果,她也该清楚——在父亲把九幽冥兰汁放进她腿中的时候,她就该想到,总有一天,若是秘密暴露,她可能会连腿一起丢掉。”宋璟目光清冷,“敌人是不会有耐心的细致的破开腿,取出东西后还缝合好的,不是么?”
“是啊,那样子太麻烦哇。”舒锦绣轻飘飘的道,“她让人花费了这么长的时间才得到秘密,其中的辛苦,她也该付出代价的哇。”
“所以,我为什么不平静呢?”宋璟道,“她自己选择的人生,我没有资格指手画脚。就算是想帮她讨回一口气,现在灵力被封的我,又该怎么做?”
舒锦绣怔怔的看着他,酒红色的眸子似乎透过了自己,看向不知名的某个地方,某个人。
摇光说,对我是与众不同的么?宋璟由着舒锦绣看,暗忖,与众不同就在于,自己和舒锦绣在意的某个人格外相似吧?
舒锦绣也有在意的人?宋璟被自己的想法寒了一下,但是随即便沉静下来,也说不一定啊,一个人,不是从出生开始,就是残酷无情的……舒锦绣,大概也有着正常人一般的喜怒哀乐吧?
只是因为某些事某些人,他的感情逐渐被自己埋葬,成为了现在这样,猜不透心思的残忍男人。
“你在看谁?”宋璟抿了抿薄唇,打断了舒锦绣怔怔的目光。
“果然是太辛苦了,居然这样流露出破绽哇。”舒锦绣的眼睛变得清明,随即便带上惯有的妖孽笑容,“小宋璟,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敏锐哇?俺都不敢出现在你面前了哇。”
“那就不要出现。”宋璟冷冷道,“我究竟是像谁了?你现在把我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舒锦绣的笑容僵硬在脸上,酒红色的眸子垂下,不再看宋璟,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才低低道:“俺也不知道,留你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呢。”
“要说吗?”宋璟淡淡的开口,“当初我也遇上了一个男人,他说我像一个人。我想知道,我就是我而已,什么时候,与那么多人相似了?”
死去的柳修,那时是温和的笑着说的——
“你跟他不一样,我看得出来,你只是短暂的一时的冲动,平素的你,绝对不是那样性子的人。可是我看着你,为什么就觉得看见了他?当年情景,忽然历历在目,清晰的像正在发生。”
那个沧桑的男人,看他的目光,与现在舒锦绣看他的目光,又是何其的相似。
透过了自己,看向另一个人,轻轻的怀念着,带着恍惚。
“他是谁?”舒锦绣弯了弯红唇,“柳修吗?”
“你知道啊。”宋璟毫不惊讶,“我的动向果然被你完全掌握了呢。”
“不是哇。”舒锦绣酒红色的眸子闪烁着诡谲的光芒,“在小宋璟认识他之前,俺就已经知道柳修这个人了哇。在很早很早之前,那时的俺很小很小,还未懂事……俺就知道这个男人了哇。”
宋璟有些惊讶的抬眸……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么?
但是算起来,柳修算是上一代的人了,而且是正道中人,与妖月教少有牵扯……舒锦绣他是怎么知道柳修的呢?还用那么深刻的语气说出来……
舒锦绣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你要听吗?”
“你要讲?”宋璟反问。
舒锦绣笑眯了眼睛:“如果是小宋璟的话,说出来也无所谓哇。”
宋璟沉默。
“要知道我在看谁是哇?”舒锦绣“咯咯”的笑出来声,“锦瑟哇,是锦瑟哇。你既然认识柳修,那也该知道锦瑟的哇。”
似乎……毫无意外的感觉……
在牵扯到柳修的时候,自己似乎,就料想到了这个回答。
没有丝毫惊讶,宋璟波澜不兴的看着舒锦绣:“柳修说,我和锦瑟完全不一样。”
柳修说——“他是个急性子,火爆脾气……你跟他不一样,我看得出来,你只是短暂的一时的冲动,平素的你,绝对不是那样性子的人。”
自己总是冷静而理智的,连自己都会怀疑,身体里有没有冲动的感情。跟柳修口中,张狂的,性子烈的像火一样的男人锦瑟,完全不同。
锦瑟可以执着的追求自己的感情,炽热的犹如抬眼,灼目耀眼的明亮。自己永远也拿不出他的那份执着热情出来,那样的勇敢面对,追寻着柳修的答案。
舒锦绣轻笑:“可是他还是说了吧,看着你,就像看到了锦瑟。”
宋璟怔住了,是说过呢,“明明知道你们绝对不可能是同一个人,但是为什么,你说话的神情还是语言,都能让我想起他来?……”,很奇怪的逻辑呢,一点也不相似的两个人,竟然能够透过其中一人看到另一人,真是……太奇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