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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人生自是有情痴

进了六月,到了北方的雨季。一连多日里阴雨绵绵,到处都是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泥土和青草芳香的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的都是温湿的凉爽。

马路上、屋前院里下着淅淅沥沥的如丝细雨,满是一种缠绵的蕴味。雨中行走的人们打着的各色花伞,像一朵朵七彩的云,在空中浮动。

阴天下雨的日子,总是给人带来压抑之感,给大家的出行也带来了不便。感冒的人数不断增多,医院里到处都是检查和打吊瓶的人,无论外面天气如何阴暗,医院的走廊和办公室中都是明亮的,到处浮动着消毒水的味道。

连续下了一周的雨,在今天尤其猛烈。从早上起就大雨倾盆,哗哗的雨点打在屋檐和地面上,溅起大大的水泡,噼噼啪啪的声音让人的心都浮躁起来。

青城周围的河流最近水位上涨得厉害,听说政府天天安排人员在不同的河段昼夜巡视,随时上报水位上涨的情况。

秦清听到患者们在空闲之余的议论,隐隐中都有点担心,据说有的离河近的村子里的人都收拾东西随时准备撤出了。秦清抬头看了看外面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的大雨,但愿明天快快晴天吧!

群众的议论并非是空穴来风,水势情况确实不容乐观。连绵有大雨让青城周围河流的水位不断上涨,几乎接近了大坝的最大承受能力,市政府办公室的灯火通宵明亮,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紧张和严肃。要是大雨继续持续下去,谁也不敢预测会有什么结果?

顾凌峰他们也是接到了上级的命令,随时做好支援地方政府做好抗洪抢险的准备,全员进入紧急戒备状态。冲锋舟、救生艇都已经就位,只要上级下达命令,马上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集结出发。这些天部队也在紧锣密鼓地加紧训练,尤其是抗洪知识和技术的实战训练,更是天天必修的内容,取消了一切休假,全员待命。

秦清每天和顾凌峰通话时,顾凌峰并没有告诉他现在部队的情况,他考虑到秦清所在的青城是最安全的地方,离主河道距离远,各项防护措施最齐全,另外就是他不想让秦清担心,形势如何还未可知,没必要弄得秦清紧张兮兮的。

秦清的担心并没有持续多久,刘晓菲的不请自来打破了她的宁静。

下午秦清刚巡视完病房,正要回办公室就在走廊中和刘晓菲相遇了。应该说是刘晓菲打听好了她的行踪,特意在这里等她的。

秦清站定了,眉毛掀起,直视来人:“有事?”

“有时间吗?我们谈谈吧!”

刘晓菲一身军装,英姿飒爽,格外精神,可外表的出众却掩饰不了她脸上的憔悴,秦清不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也是个痴情的姑娘。

该来的总是要面对的,秦清让杨柳把材料送回去,看了刘晓菲一眼:“跟我来吧!”

打开办公室的门,秦清一指对面的椅子:“请坐,喝点什么?”

“随便吧。”刘晓菲不在意地说。

秦清给她倒了一杯水,坐在了办公桌后:“找我什么事?直说吧!”

刘晓菲打量着对面的秦清,长长的黑发,明亮的双眸,优雅的气质,纯洁的白衣天使。平心而论,秦清真的很出色!原来这不是顾凌峰心中喜欢的女孩!

“我就是心里不平衡,不来见你一面心有不甘。”

“现在见到了,感觉怎么样?”

刘晓菲嘴一撇:“我承认单从外表来看,你的确很出色,可我也不比你差。”

秦清一笑,没出声。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你想说就说吧。”

刘晓菲望着窗外,眼神有些迷茫:“其实我喜欢了顾凌峰好多年,看着他从基层一步步枪林弹雨地闯过来,当上了独立团的团长。我知道他有多优秀,多骄傲!

顾凌峰从来不曾把任何事放在心上,当上团长不见他高兴,演习得了第一不见他高兴。他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好像对一切都是无所谓,不在乎任何人,不关心任何事。

从我认识他开始,就没看到他真正开心过,他就像一匹独自行走在原野中的狼,一个人孤单地前行。

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是在师部的一次庆功会上,所有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唯独顾凌峰一个人端着酒杯坐在角落里,我看到他时,就被他眼中深深的双眸吸引了。那里面盛满了孤寂、悲伤,甚至还有思念,明明那么英俊出色的一个人,却让觉得很复杂,很冷漠无情。

我向别人打听到原来他就是独立团的团长顾凌峰,从那以后,我就用各种借口接近他,没事就借机往独立团跑。可是你知道吗?”

刘晓菲停了下来,看向了秦清。

秦清被她的忧郁感染了,忍不住接她的话问道:“什么?”

刘晓菲的眼中渐渐地漫上了泪水,她坚强地抬起了头,不让泪水落下来:“无论我多么努力地靠近他,和他攀谈,顾凌峰都是那么冷漠无情,从不见他一个笑容,从不见他正眼看我一下。后来大概他察觉了我的心思,更是疏远了起来。

我也有自尊,我也有很多人喜欢,可就是他从来都是话不曾多一句,心不动分毫。慢慢地我就灰心了,决定放弃了,毕竟坚持是需要勇气和回应的。可是一个人又如何能控制自己的心呀!况且我喜欢了那么久,早已经深入骨髓了。于是,我就催眠自己,反正他也没有喜欢上别人,就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他,未偿不是一种幸福啊!甚至还痴心妄想地认为也许有那么一天,他会发现我的爱,看到我的人,也许会爱上我!”

刘晓菲说到动情处,眉眼低垂,伤心的泪水不轻意间悄然滑落,本是坚强的一个人,却在忆起往事时,情不自禁地落泪。

秦清觉得顾凌峰真是一个狠心的人,对面的女孩哭得梨花带雨般惹人怜惜,罪魁祸首就是他!相信刘晓菲在顾凌峰面前也一定伤心地哭泣过,倾诉过,怎么他就能视而不见呢?

自己此时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怎么觉得自己爱上顾凌峰,反而成了罪人的感觉呢?突然间想起了上次在军营顾凌峰说过的话,大概他的柔情真的只留给了自己吧!

秦清的心中真是悲喜交加的,一时因为顾凌峰始终心中只有自己而感动,一方面又看到刘晓菲如此难过而愧疚,毕竟在最美的年华里,喜欢上一个人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可偏偏她喜欢的人却是顾凌峰,注定会是一场悲剧吧!

秦清抽了几约纸巾递了过去,此情此景,站在她的立场上,真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刘晓菲擦拭了脸上的泪水,平复了一下情绪:“秦清,你知道吗?本来我都要认命地这样过下去了,偏偏这时你出现了。看到顾凌峰注视你的眼神中充满了我从未见过的柔情,对你说话时是从未有过的深情款款,看到他那样立场鲜明地维护一个人,我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我感觉自己这么多年活得就像是个傻子一样,活在自己编织的幻想中,活在自己的爱情神话中。顾凌峰他不是不会爱,是他根本就不爱!他把自己整个人封闭起来,是因为他的心底一直藏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你!”

秦清的心中震惊和感动要把她的心撑破了,晶莹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她伸手一抚,满手冰凉。她一直在心中怨顾凌峰当初抛下自己,恨他的无情,恨他的背弃誓言。

可是当事实摆在面前的时候,却是充满了无奈,顾凌峰其实没有错,放在当时当日,他无从选择,就是放在今天,他又能怎么办?为了让自己忘得彻底,活得幸福,他远走他乡,一个人背负着伤痛。

自己觉得这些年过得辛苦,可是顾凌峰又何尝开心呢?最起码自己心里再苦,有关心爱护自己的父母,能够保证自己衣食无忧地读完大学。

可是顾凌峰不仅要努力学习,还要照顾家中体弱多病的母亲和年幼的妹妹,身上的担子要重得多。自从和自己相遇后,从来没听他报怨过,这个男人啊!太骄傲、太自负!

秦清看着年青、美丽的刘晓菲,本应该千娇万宠的女孩,却落得这般可怜,她轻启薄唇:“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十年的时光说久很久,要一分一秒,一月一年地慢慢度过;说短又很短,寥寥数语浸透沧桑。

也许是刘晓菲的一片痴情让秦清心神震撼,也许是连日的阴雨天让人有一种倾诉的心境,为了回报刘晓菲的坦诚,秦清的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的世界,仿佛又回到了彼此初相识的那一年,高大的榕树下,白衣少年,深邃的眼神……

阴沉沉的天空,连绵不断的大雨中,秦清和刘晓菲就这样静静地坐了一下午,再抬头时已经是华灯初上了,伴随着雨打窗棂的声音,秦清温柔缓慢地讲完了她和顾凌峰的故事,故事中有他们相处时的甜蜜,分别后的思念,相遇时的怨恨,释然时的安宁,点点滴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都记得,记得如此清晰,恍如昨日。

收回视线,秦清抬手抚去满脸的泪痕,真是奇怪,自己和刘晓菲并不熟悉,甚至关系有些尴尬,却敞开心扉与她说了这么多话。自己与顾凌峰的分分离离,从未对人谈及过,如今说完,心中竟有几分轻松。

天本来就阴沉沉的,屋子里没有开灯,秦清转头去看刘晓菲,她笼罩在浓浓的阴影里,看不真切脸上具体的表情,身子却是一动不动的。

“刘晓菲?”秦清试着喊她。

刘晓菲回过神来,她沉浸在了秦清讲的故事中,心中久久难以平静。如果说她对顾凌峰的爱是一团浓烈的火焰,那么秦清与顾凌峰的爱仿佛是涓涓流淌的泉水,虽不猛烈,却慢慢地渗入心田,天长日久,成为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自己的一时喜欢又怎么能抵得过人家的年少相伴,矢志不渝,两情相悦!注定没有结果的爱情,自己是该放手了,潇洒地离开。心中来时的所有不平和怨气,只余下淡淡的酸楚,原本就不曾相爱,又何来的失去呢?顾凌峰从来没有喜欢过自己,那个淡漠的男人心中自始至终爱的只有秦清一个!

她抬眉看着秦清:“你心中就没有一点难过?”

秦清叹了口气:“我相信顾凌峰,从来没有担心过他会爱上别人,即便你够优秀!我唯一难过的是心疼顾凌峰这些年过得不容易,最艰难的时候我没有陪在他身边。”

“你倒是自信,却狠狠地打了我一耳光!”

“与其深陷其中,早点明白岂不是皆大欢喜!”

“秦清,抛开顾凌峰的事不谈,我倒是挺欣赏你的!”

“多谢!”

“少沾沾自喜,也许我们相遇不是这种情境下,我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现在也不晚。”

“少来,看到你我就想起顾凌峰,想起我悲惨的初恋。等我什么时候彻底放下了,再来找你吧!”

“刘晓菲,你真的很优秀,很洒脱,你值得更好的人来爱!”

刘晓菲拉开椅子站了起来:“听你这么说,我心里平衡了很多,记住!我不是输给你这个人,而是输给了岁月!如果我和顾凌峰早一点相遇……”

“没有如果!”秦清打断她的话,“顾凌峰是我一个人的,谁也别想抢走!”

“霸道的女人!真不知道除了这张脸,顾凌峰喜欢你什么?”

“多情的姑娘,管好你自己吧!”

两人相视一笑,刘晓菲的笑中有点苦涩,秦清的笑中含着无奈:“刘晓菲,真心希望你能够幸福!”

“那就把顾凌峰让给我吧!”

“休想!”

刘晓菲抬步向门口走去,手握大把手上,没有回头:“秦清,你要好好爱顾凌峰,要一直幸福下去,不要让我后悔放手。”说完,果断地推门而去,徒留一室清冷。

秦清看着打开的房门,一时有些失神,突然之间好想念顾凌峰,想听到他的声音,想紧紧地抱着他,秦清拿起桌上的电话,拔了过去。

“清清,在上班吗?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熟悉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很轻,仿佛阴天中的一道彩虹,瞬间照亮了她的心。真好!我们在一起,我们能在思念的时候听到对方的声音。

“顾凌峰,我想你了!还有,我爱你!很爱很爱!”

顾凌峰拿下电话看了一眼号码,确定是秦清,这还是第一次秦清直白地和自己表白,软软的声音中他好像看到了秦清美丽的笑脸,仿佛闻到了她身上熟悉的气息,顾凌峰的心瞬间化成了一片柔情似水般。

“清清,我也爱你,很爱很爱,比你多一些!”

说完,他低沉的笑声从听筒中传来:“清清,最近雨下得很大,天气冷,出门多穿些衣服。”

听他一说,秦清从柔情蜜意中清醒过来:“顾凌峰,听患者说河水上涨得厉害,你们那怎么样?”

“我们这里又不临河,没有任何危险,不用担心。”

“那你平时也要小心,每天给我打个电话,别让我惦记。”

“好,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我就放心了。”

两人又在电话中腻歪了一会儿,秦清刚才的悲伤情绪已经一扫而空了,满心全都是爱情带来的甜蜜,高高兴兴地准备下班了。

雨情没有得到缓解,接下来的日子里一直持续着,听说有一些沿河的村镇已经被水淹没了,许多群众被迫转移了出来,整个青城都忙碌起来了,抗洪抢险,转移灾区的群众成了首要的大事。

街道上不时有从外地来青城投奔亲属的人,政府里的灯火彻夜通明,大屏幕上各条河流的水量情况进行实时监控,跳动的数字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医院走廊的电视上也在循环播放着救灾的情况。雨中搭起的帐篷,运送物资的车辆,寒风中冒雨的群众,都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秦清的心也是每天都揪着,医院里人们谈论最多的话题就是百年不遇的这次大水。在林芊芊的叮嘱下,秦清在家中也备了一些饮用水和食品,以备不时之需。好像离自己很远的事情,怎么一下子感觉就到了眼前似的,弄得大家紧张兮兮的。

秦清昨天没有接到顾凌峰的电话,今天早上打过去又接不通,她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总是担心他会出事?

上午结束门诊后,她匆匆地跑到林芊芊的办公室,把想法告诉了林芊芊。

林芊芊一听:“不能吧!顾凌峰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再说他又是独立团的最高长官,怎么会有危险呢?又不是在战争年代!”

秦清一听她的语气,不高兴了:“芊芊,听说有一些部队都被派去抗洪了,我是真有点担心。”

林芊芊一看她焦急的样子,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拿起电话拔了出去。她的公公就是地方军区的首长,打听点消息还是小事一桩的。

谢首长知道林芊芊和秦清的关系,都不外人,就告诉林芊芊,独立团昨天被紧急调派到抗洪前线去了,灾情紧急,接到命令后必须马上出发。让她告诉秦清不用担心,部队毕竟训练有素,而且设备齐全,没有想象的那样可怕。

秦清得到了确实的消息后,整颗心都悬了起来,在她的头脑里,对洪水的认知就是电视上看到的浊浪滔天,排山倒海般,也不知道出发得这样紧急,顾凌峰他们带够了用品没有?还有能用到的药品带了没有?

林芊芊怕她胡思乱想,赶紧安慰:“清清,也许他们就是去加固堤坝,运送和转移受灾群众,你可不能瞎猜,自己吓唬自己!”

秦清想了想也有道理,自己还不知道情况,自己乱猜也是无用,等等前方的消息再说吧!看看能不能联系上顾凌峰,也许他抽空能给自己来电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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