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先生,如果要做了那司马薰,跟老朽我说一声,举手之劳。”走出司马家茶庄时,老太监低声向方隐仙说道。
老太监与方隐仙等人混熟了,诸人才发现此老爷子有一个爱好,扯蛋。
能吹啊,田老太监每一样事情都争先抢位,事情搞砸了再拼命往脸上贴金,方隐仙与他相处几天,倒是知道了他的秉性。
方隐仙唯唯应着,没有去搭理他。
杨宅里,梁震从军寨里找来的两名铁匠师傅已经在厅堂里等他。
方隐仙把前夜画好的制作乌鸡白凤丸密封铜锅平面图拿出给这两名铁匠看,要这两名依图样打造出这个东西。
两人都看得直皱眉头,那名须发俱白的老铁匠问方隐仙:“先生是练丹用的?”
方隐仙点头,做蜜丸也算是练丹吧:“依这图样浇模应该没有什么难度吧?”方隐仙对这个时代的各种手工技术程度都有了一定的了解,相信自己这一个小铜炉应该不会太为难这两名铁匠才是。
这老铁医姓周,指着这图纸道:“若是只是一层,浇模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先生你这练丹炉中间有隔层,焊接实在不易。若不用焊接,我们倒可以帮先生你做出这炉来。”
方隐仙本身对这个也只是了解个大概,听这周老师傅这么一讲,点头应了下来:“那就不用焊接,过几****还有几样东西要麻烦周师傅你。”说着掏出两贯钱给周铁匠,算是这一次做这炉的定金。
铜在经唐一代之后,几乎都被铸成了铜钱,极其稀缺,方隐仙要做的这一个铜炉少说也得几十斤重,周铁匠接过方隐仙那两贯钱后就怔住了:“方先生,造炉的铜是您自己出还是我们给您出?”
听周铁匠这么一问,方隐仙这才醒悟过来,叫绿茗拿来算盘,照着自己平面图上所画的铜炉体积,铜的密度方隐仙是知道的,算出来的重量令方隐仙有些咋舌,这铜炉实在是贵得有点儿离谱。
再问了周铁匠铸造时的正常损耗,方隐仙站在院子里‘劈劈啪啪’地打着算盘,看得两名铁匠有些云里雾里,实在是不知方隐仙手里那一盘珠儿是做什么用的。
一番算下来,加上铸造的正常损耗,一共得花原铜七十斤,折换成铜钱需要梁新钱一百二十贯。再折成银两就是六十两。
宅里没有这么多钱,方隐仙把前日买绸剩下的八十多贯全拿了出来,再垫上十两银子,做这一个铜炉已经绰绰有余了。
两名铁匠都是匠户,一听方隐仙说那铜炉尺寸大小,心中便已有数,本来想诓这看起来不谙世事的富少年一笔,见他算出来这一笔数,周铁匠父子俩都无话可说,收了那一麻袋铜钱及二十两银子,背着这一麻袋钱,拿好了图纸便走了。
江陵一年来的课税帐面极其混乱,梁震以前只是在高季昌面前动动嘴皮儿,不知财政事务细节深浅,翻了几天江陵这一年来的税收帐本,梁震正濒临崩溃的边沿。
叫了一名牙兵来杨宅喊方隐仙去衙门旁成立为课税署的原府库找梁震。
方隐仙也正好有事要找梁震,他想在江陵城里寻一块荒地,让他养乌骨鸡及种穿心莲。这两样才是他心目中真正的重中之重,这种不显眼的东西,捞钱才能捞得肥啊。
江陵的帐本方隐仙前段时间是看过的,梁震找牙兵来寻方隐仙一起看帐本,方隐仙就知道梁震被这帐目搞疯了。
问清究竟,方隐仙窍喜,机会终于来了啊。叫上了张道榭与绿茗,一起往课税署去。
其实并不是江陵的帐有多难算,而是登记这些税务的帐房先生春秋笔法太甚。
到了课税署,以前的几名老帐房都在,梁震正一个一个地问他们,江陵这一年来的税收最后是由王保义审核,此时王保义一家已被灭门,无人可以对帐,而这一笔帐又是糊涂得梁震不知如何从头理起。
一直来,江陵税收都是王保义理帐,司马薰理实物,双方互相核对。
梁震已经叫人去请司马薰过来一起对帐,但司马薰却回话身体有病,出不得门。这才去找方隐仙来一起头疼这个帐务,若不把它给理清了,接过手后那巨大的亏空叫谁来填?
帐面上的大多数帐都是无源又无终,如‘某日收东城门过桥费八贯’又‘开元一年,五月过桥费四千五百贯。”
这些已经入库的钱,却当月库封里找不到相应的数量,往往是帐大于实物,高季昌这一年来居然没有去理会这一个事情,也没有认真找人来监管。
更麻烦的是,大多数帐面一些数目的登记方式也不一样。
见梁震问几名帐房先生问得口干舌燥,仍是问不出什么子丑寅卯来。
方隐仙向他说道:“盘点吧。”
梁震听得一怔,方隐仙解释了一番才明白盘点的意思。当时官府结算,理帐面与理实物双方是各各分开的,为免一人独掌两项会搞鬼,这个法子是不错,不过遇上一些装糊涂的高手,若官府一时监管不力,仍是有着大把空子可钻。
这次江陵重整课税署遇上的便是这个问题。
方隐仙说做就做,江陵官府结算没有那么多银两可以兑换存库,钱库里一半是用作本金的官银,一半是屯积起来的铜钱。
方隐仙用后世卖场盘点的方法,让梁震叫上高季昌与高从诲来府库这里坐镇,张道榭与绿茗一人一张台子,台上摆好笔纸算盘,方隐仙又向高季昌解释了算盘的用处,把库里的银铜分开两个区,这便开始盘点。
高季昌听明白了道理,叫高从诲亲自去北城门请司马薰来,有病就抬着过来。
这一次方隐仙可不再客气,向高季昌说道:“除了高使君与高衙内外,凡以前接触过江陵帐目的人,这一次盘点都不可以参与,为公证起见,这一次需要盘三回,先把记录不清的排除,把记录清楚的帐目与实物对上,有无亏空,待算清了再理论。”
高季昌在府库院子里来回踱着步,好生待人家,别人却待他是孙子——
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这司马薰几时才到?!”高季昌吼问站在侧廊旁的牙兵。
方隐仙与梁震已经开始把银子一盘一盘地搬出院子,向张道榭与绿茗报数,同时再由高季昌过目。
“开平元年二月,纹银三十两!”方隐仙唱诺般地向两名小娘子报着,心里快活无比——
无论哪个时代,盘点都是会要人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