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是这么想,方隐仙并没有着急着去找司马薰麻烦。
相反的,在那四名牙兵回来杨宅时,方隐仙又躺回了厅堂上的胡床,交待张道榭几人仍当他是伤重未愈,更不能让这四名牙兵知道。
既然已被惦记上了,再出风头保不准又会出个什么事来。幸好这一刀是捅在自己身上,若是张道榭与绿茗发生了什么意外,死在了街上,那时自己应该如何自处呢?
出一次锋芒吃一次瘪,这次能活过来就算是捡了一个大便宜。五代凶猛。
装归装,方隐仙可是把司马薰给真正惦记上了,两世为人,方隐仙从没试过如此惦记着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而且还是老头儿。
仙风道骨的司马薰啊。方隐仙心里有数种可以整治此人的方法,但现在方隐仙只想好好装病,待课税署正式成立之后,再来慢慢计较,此时去趟任何浑水都只能是得不偿失,自己又不是光棍儿。
只是方隐仙没有去注意自己身上已经发生的改变,四处暗涌的能量每一次呼吸便在身体里流走一转,倒是老太监注意上了方隐仙身上的这股能量,观察着方隐仙这堪称神奇的变化,百思不得其解。
其间梁震来了一次,见方隐仙只是被刺伤昏迷,心中倒是安定了不少,也带了江陵医署的郎中过来,要帮方隐仙看伤口,被张道榭搪塞了过去。
次日,高从诲、梁震与鲍唐留守江陵,高季昌与倪可福带着所有兵马赶往公安。司马薰则带着两名儿子赶往石首,石首是司马薰的老本营,雷彦恭出兵公安时,马殷也屯兵扎寨石首六十里外。
本来还有些笃定的高季昌这一日焦头烂额,去兵公安的同时,叫梁震发份快报去汴京。
梁震帮高季昌撰写折书一次,便憋屈一次,高季昌上奏朝廷的抬头乃:孙高季昌伏禀皇帝祖父。
此时朝廷的兵马都胶着在潞州与虎牢关,这一次上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请援兵退公安雷彦恭来犯水军,为的是楚地马殷屯在石首前的那三千步兵,马殷奉梁为正朝,自己为臣子,真格怕是不敢动,但马殷也是师出有理:高季昌抢他们的商队就算了,连他们去上贡朝廷的马队也照抢,不趁这机会好好饱揍高季昌一顿,以后还怎么做人了——
江陵五十里加急去汴京,希望朝廷能好好调解。
公安一处的大战在高季昌援兵到时爆发,江陵以楼船著称于世,蒙冲与斗舰在高季昌来江陵时仍有着完好的编制,船只不多,攻略虽不足,守成足有余。
高季昌午时到达公安,公安一地的战略意义,对于江陵来讲,与峡州同等。现在峡州已经不在高季昌手里,若把公安也给丢失了,那他便不用在江陵混下去了。早早卷铺盖走人,留一条命好种田。
武贞节度使雷彦恭在这一仗里,做了三件错事。
一是让高季昌的楼船轻松通过公安,没有进行攻击。
二是让高季昌的楼船在已方水寨下游轻松展开阵形,期间居然没有骚扰也没有攻击,回路被完断。
三是待楼船展开阵形时,此时才伧促出击,二百多条战船还没形成战斗阵形,便被数十条蒙冲由上而下冲得七零八散。
这一次战斗,仅仅用了四个时辰,带着一队完整编制来公安的雷彦恭最后剩一百多条战船,死战撤离公安,险些被擒。
而梁震此时的五十里加急快报,还需等十天后才能有回音。
马殷在石首六十里外的军事演习威胁,也因高季昌在公安的速战速决而变得毫无意义。
午时王家三兄弟带着方隐仙的一千两银子,五十只乌骨鸡及数十株穿心莲先来了江陵,入城时费了一番周折,这几日正值战时戒严,出入均须细细盘查。
六爷等太平溪茶师需在十天后才能到荆州来,王家三兄弟先过来帮方隐仙打点荆州事务。太平溪人听了王二郎说里正爷在荆州如何,并能让大伙儿去荆州帮手时,无不兴奋雀跃。
只是王家三兄弟在杨宅里见了方隐仙卧在厅堂胡床上伤重昏迷的模样,都被吓得不轻,张道榭说了事情的经过,最后只说方隐仙现在性命应该无恙,连这三人也给瞒了过去。
倒是绿茗在那四名牙兵离得远时,在王二郎耳畔轻声道:“东家是装的,祖师爷昨天就把他治好了。”
躺在胡床上的方隐仙,在王家三兄弟知晓了实情望向他时,眨了眨眼睛,王家三兄弟会意。
酉时,石首司马庄园,正在石首家宅里跟楚地马殷幕僚接头商议江陵事宜的司马薰,听到家丁来报,方隐仙没死,只是昏迷,性命无忧。
原本正打算把方隐仙那一个课税署自己包揽过来,自己独掌江陵财政的司马薰,一听这消息,脑子‘嗡’一声。
楚地第一杀手壮虎居然没有杀了那名泥腿子?
司马薰马上遣家丁去找君山再找壮虎,问他怎么回事。
方隐仙没死,原本想着应该到手的课税署可就飞了,与眼前这名马殷幕僚也再没什么好谈。又恐夜长梦多,一时坐立不安的司马薰嘱咐两名儿子在石首一些事宜,便带着家丁连夜渡江返江陵。
这一夜,各有各事,各有各忙,都不寂寞。
次日己时。
司马薰拉着梁震一同上杨宅来探访方隐仙。
方隐仙气息微弱,脸色苍白如纸,躺在胡床上全身散发着阵阵令人闻之欲呕的腥臭味。
司马薰的到来令方隐仙受宠若惊,挣扎着要起来行礼,期间又昏迷过去数次,挣扎间身上那腥臭味更是浓郁,见过被开膛破腹的梁震与司马薰都知道这是肠子流了出来时才会有的怪味。
只是奇怪肠子都流出来了,这人怎么到现在还没死啊。
司马薰对方隐仙遭此不幸痛心疾首,坐在一旁唏嘘不已,连连道:“天妒英才,天妒英才。”捋着那飘勉的白须,语气感人肺腑。
方隐仙对司马薰的关怀也是感激不已,撑着身子向他道歉:“小子做事说话鲁莽,前天在衙门里多次冲撞宾客,宾客胸怀如海能不计前嫌,并且对我如此关怀,实在感激涕零。我人微力薄,以后司马宾客若能用得着我,一定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这话说得梁震心里宽慰不少,难道这家伙真没有怀疑这一次是司马薰搞鬼?梁震见着这两人说话神情语气,一时都觉得有些恍惚。
而司马薰本来只是想自己来探一探研究,看方隐仙说话中气不弱,虽然看起来伤重,但恢复元气也只是指日之事,心里的不安更是浓郁。
拂着白须,要方隐仙好好养好身子,课税署若能成功开了,他司马薰在能力所及处,一定照顾。
照顾——
方隐仙听得点头不已。
末了,方隐仙让王二郎把前天拿出来的两扎茶砖送给梁震与司马薰一人一扎,多说几句后,脸上神情又不对,便晕了过去。
司马薰拿了茶砖,与梁震再谈了几句,让家丁背着那一扎茶砖,摇头叹息走了。
梁震要走时,方隐仙又醒了过来,低声向他说道:“梁宾客,你把那四名牙兵遣走了,有事与您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