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寅时,方隐仙带着三十名汉子,又从乐天溪撑船去峡州。
这一次熟门熟路,只是回来归州时,汉子们久无拉纤,昨日酸软未退,累得所有人都差点弃船不拉了。方隐仙更是累得连话也没法讲。一路歇了数次才回到乐天溪。
这一趟盐累得方隐仙连路都不会走,把祠堂里的干仓门锁上时,趴在石板上直想好好睡一觉。
绿茗在祠堂门口等了一上午方隐仙,见他这模样心疼极了,帮他揉着肩膀:“东家,要不你别干这活了,让他们拉纤就行了。”
“这不行,我要买一辆大大的马车,建一座大房子给绿茗住,不拉纤没钱赚呢。”方隐仙捏捏绿茗这张可人的小脸儿,抖擞起精神从地上爬起。
“绿茗不要大马车,也不要大房子。绿茗只想跟东家在一起。”绿茗扶着方隐仙的手,让方隐仙在地上稳稳站好。
方隐仙伸伸手脚,心里温暖,在绿茗脸上亲了一口,拉着她的手走出祠堂。
约了张道榭在医署等他,此时午时已经差不多过,方隐仙与绿茗边走边吃着干粮,到坛子岭下坐渡船过江。
张道榭今天穿着一套男装绿绸圆领衫,脚穿武官厚底履,腰着佩着一把短剑,手执折扇坐在医署诊堂里等着方隐仙过来。
心里有几分不喜青竹又约方隐仙上散雾观。但想起天真率性的青竹,又提不起什么恼怒来。
张道榭这两天心里忽失忽得、七上八落,方隐仙昨日谈话间有情又似无情,张道榭性子倔强,表面看不出什么来,暗地里却是反复揣摩着方隐仙的每一句话。
留了两碗粥在灶头上,午时已经过去,难道方隐仙发生什么事了?
想起昨天凌晨方隐仙神神秘秘带着几十名汉子出去,回来时弄得衣裳磨破双手血泡,难道真出事了?越想越是焦急。
想着便在诊堂里踱起步来。
黄医师与黄药童爷俩从中午便开始见张道榭坐立不安地晃个不停,开始还会问她有何事烦,后来爷俩干脆只下棋对她视而不见罢。
脚步声响起,正踱步的张道榭忙到门口去张望,方隐仙与绿茗已经向医署走来。
“隐仙兄是去做什么贼搞得这身模样?”张道榭手拿着一张麻布,拍打着方隐仙一身尘土,见他今天比昨天还要疲累不堪,忍不住问他。
方隐仙站在药柜前静静任张道榭帮他拍打尘土,只是笑,没有说话。
“灶头上还有两碗粥,你们喝了便一起上雾河山去。都已经快过午了。”张道榭歇了手,见绿茗闪乎着眼睛望她,心中一丝羞郝浮起,伸手便要去掐绿茗脸。
绿茗捂头跑进里院。
三人喝了粥,方隐仙套好牛车,驾着缓缓往雾河山去。
“洗脸坪上住有一个老人家,怎么他一个人住在那里呢?”方隐仙想起那名帮他看过牛车的老头儿,便问张道榭。
张道榭与绿茗正在牛车上说着悄悄话,听方隐仙一问,便答道:“是几年前杀宦令时,从中原逃来的宦官,不是本地人。”
原来是太监?方隐仙心中一动,来到这个时代,还没见过太监这个传奇群体呢。
到了洗脸坪,那名老头儿没有在茅草屋里,不知到哪里去了。方隐仙仍把牛车栓了在他门前的牛栓上。
中午时分山里极为闷热,幸好带足了水,不然在半山腰就给渴死了。
方隐仙仍同上次那般,过了半山腰,便一边走一边砍柴,把柴枝堆在了树下,砍到一担时才快步往山上散雾观去。
只是这一趟山路,走得方隐仙极为辛苦,在绿茗与张道榭面前不敢表现出来,但双腿却是颤得如筛抖,咬着牙快步走。
散雾观柴扉已开,哑玉穿着一身小道袍,宁静站在门外,等着几位到来。
一见雾河峰坪顶出现几人身影,哑玉便现出笑容,人来了,青竹师叔就欢喜了。
张道榭来得多次,方隐仙也不再客气,到了散雾观门口,拉着哑玉的手便往观里去。
“山下有点事,来迟了。”方隐仙向哑玉解释着,让人久等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哑玉眨着眼睛笑。
绿茗见了哑玉就喜欢,边走边拉着她的手噼里啪啦自我介绍又问个不停,整了半天才知道哑玉是哑的。
在青竹道房外,张道榭毫不寒暄客套,径直走了进去。
方隐仙带着绿茗在屋外一揖:“方隐仙与绿茗来赴青竹道人约。”
青竹已拉着张道榭走出道屋,清冷绝丽的青竹望着张道榭时喜盈眼眉,扶着张道榭的手在门口穿芒鞋,斜睨方隐仙道:“道榭叫我不理你,你说如何是好?”
方隐仙傻眼望着张道榭,张道榭神色自若摇着折扇。
绿茗气坏啦,想开口骂张道榭被眼疾手快的方隐仙捂住了嘴巴。
方隐仙讪讪笑道:“山下俗事缠身,故而来迟。”
道观此时蝉鸣极炽,青竹穿好芒鞋,握着张道榭的手臂时,霞飞双颊,美绝人寰;看得方隐仙又是一愣神,张道榭心中暗暗气结。
张道榭有青竹撑腰,面对方隐仙说话也有了底气:“你弄得这身模样上山来,到底是干什么事去了?做贼也得有条贼路啊。”
话说时,脸上竟有几分委屈几分恼怒。
方隐仙心中恍然,原来张道榭是气自己不讲明白自己干什么去了。怎么这股气到这里才来发作呢?真不像平时的张道榭。
青竹听两人讲话时,只静静在一旁讲着,招手让绿茗过来她身旁,仔细端祥着绿茗。
“说了道榭你又要骂。”方隐仙笑了:“是做盐贼去了。”
张道榭听得哑然失笑,果然是去干这种刀口子舔血的活;一时说不出话来,又恼怒自己为何会忍不住对眼前可恶的家伙日思夜想的,一见面后大家又都好像若无其事那般,把关心的话说白了,又像赌气。张道榭柔肠百结,脸色时白时红,只是瞪着方隐仙不说话。
方隐仙向她陪礼:“多一人知道多一份担心,道榭别生气,我陪礼就是。”
绿茗心中有些不忿,张道榭喜上眉梢,青竹则痴痴望着张道榭。
方隐仙见青竹那神情,心中想笑,这百合情深着呢,问青竹:“青竹道人在哪里舞剑?”
青竹郝然一笑,恢复清冷神态,伸手往道观屋舍后的竹林一指:“诸位移步竹林,大家能来,青竹实在是欢喜得很。”
方隐仙心中也有点期待这个时代里大成的剑法到底如何。随在几人身后,帮哑玉捧着煮茶用具,缓缓往竹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