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地窖干仓锁好,又交待了太平溪汉子一番话,约定明日时间,说完大家便在祠堂前散去了。
胡三带着那名归州汉子往乐天溪去,他俩今天就回峡州,明天一趟由方隐仙直接到侗伶人盐窝找胡三。
方隐仙搭着沉甸甸的二百二十两纹银走向茅草屋,怀里还有半袋沙炒竹米一块鱼干没有吃完,拉纤时那憋着的一口气此时才缓过了来,边走边吃着干粮,手仍是颤个不停,感觉肩膀不像是自己的,火辣辣地抽疼。
作贼不易。后天到安州一趟,若有差池,全部人都免不了一死。方隐仙把搭裢藏在茅草屋妥当处,心里有着几分忐忑几分欣喜。
午时闷热难耐,阳光炙人,方隐仙戴着一顶斗签从茅草屋出来,往归州去。
归州医署诊堂。
张道榭正在给绿茗下着指导棋,围棋规矩绿茗在前天已经记得清楚,今日一上来,张道榭便指导着绿茗如何开局。五代时围棋以后代数目不同,执黑先行已经胜了一筹,张道榭棋力并不强,一直来没有强手来带,到了这个岁数要入棋品已经极难。
教绿茗下围棋也只是找多个玩伴罢了。只是不想绿茗进步得极快,十局之后,张道榭便从执白让四子变成执白让先手,杀起来还旗鼓相当。
一时指导棋没法下了,张道榭拼了全力跟绿茗对弈。
这一局两人罕见地杀入中盘,绿茗拈棋便下,张道榭越下越慢。
“要不是前天是我手把手教你围棋,真不敢相信茗儿你只是学了不到两天。”张道榭越下越觉得棋力不逮,望着局中错综复杂形势,黑子明明错漏百出,但张道榭就是犹豫着不知从哪里入手,处处是诱惑,又处处不是诱惑。
‘啪’地张道榭拈棋切在黑子大龙七寸处,嘿嘿笑道:“茗儿,你的中原失了。”
方隐仙正好走进诊堂来,听到张道榭这话,也围了上来,站在黄医师身旁观棋。
黄医师一见张道榭下这一子,拂须摇头:“臭棋,臭棋。”
绿茗下棋时极为专注,连方隐仙来了都不知道,食指与中指在棋盒里拈起黑子,稳稳当当落在张道榭左下角大龙旁,此子一下,张道榭便变了脸色:“不算不算,再来再来,好茗儿咱一人退后一步,我刚刚没有看到。”
黄医师笑了,指着张道榭那条走投无路的大龙:“再退后十步也是被杀,小茗儿厉害啊。”
绿茗眨巴着眼睛望着张道榭:“张姐姐输了。”
方隐仙大乐,站在一旁笑个不停。黄医师拈着白须,又想问方隐仙昨天那个方子。
张道榭气结,拉着绿茗便要重下。
“先别下棋,有件事跟黄署令和你商量一下。”方隐仙见张道榭下红了眼,出声向她说道。
“东家,粥已经煮好了,我们正在等你呢。”绿茗此时才注意到方隐仙来了。
绿茗说完便跑去里院灶房盛粥。
张道榭气鼓鼓地收着棋子,一肚子不忿。被一个刚学了两天棋的小妹子杀得尸横遍野,奇耻大辱啊。
听绿茗跟方隐仙这么一说,才注意到方隐仙刚才说的话,望向方隐仙时,发现他肩上的衫布已经得漆黑光亮,双手满是血泡,惊道:“隐仙兄你干什么搞成这一身模样?”
方隐仙笑道:“做贼去了。”
张道榭瞪了方隐仙一会,从药柜里拿出一罐药末,要方隐仙伸出手掌来,细细帮他挑去血泡抹上伤药。
倒是黄药师在一旁问:“方里正有什么事跟我们商量?”
方隐仙被张道榭挑血泡挑得浑身冒汗疼痛不已,吡牙裂嘴道:“想请教黄署令那穿心莲移栽的方法,我想在这里择地种植。”
黄药师听得一喜,这穿心莲是他这半世来极为看重的一味药,奈何岭南太远,北地郎中开方极少用到这一味,自己一直随身带着三株从岭南挖来的树苗,就是想能择地而种,只是一直没寻到机会,也没有认真去做这件事。
方隐仙一提,黄药师心中涌起知遇之喜,连连点头道:“若能把这药种植开来,造福不止一方。”
方隐仙又问张道榭:“在雾河山下有一块坪地,那一块地能不能用?”
张道榭立马回道:“那是散雾观田地,荒了许久,明天我要去见青竹姐姐,到时让青竹姐姐跟她师姐提一下,种药是没问题的。”
方隐仙笑了:“青竹道人也约了我明天到散雾观去,看她大成之后的剑法。”
张道榭挑眉望了一眼方隐仙,没有再说什么。
绿茗正捧着托盘走进诊堂,听到方隐仙讲话,脱口道:“我也要去!”
张道榭垂下眉来:“就不让你去!”
方隐仙不理她们,拉着黄医师到里院里,看那三株长得枝叶茂盛的穿心莲,请教应该如何种植。
穿心莲是消炎圣药,在这个没有西药可以消炎的时代,若能把这种内外均有妙用的草药大量种植,并推广开来,必能救人无数。
黄医师还是习惯把穿心莲称为一见喜,跟方隐仙蹲在那三株长势可喜的药草下,眉飞色舞地讲着如何种植。
“移植并不难,只是我们只有三株一见喜,若想种到一亩地以上,没有一年时间来压枝则没法出这么多苗。”黄药师指着穿心莲偏下的枝条,向方隐仙介绍着如何压枝。
“现在已经入秋,雨水渐少,若想压枝移植,必须等到开春惊蛰之后,否则绝难成活。”黄医师对移植草药一门极有门道,里院里种满了各种草药,均是他采药时从山野中挖回或移植回来。
方隐仙听得摸头不已,还要等到明年春天?太久了;方隐仙又问:“有没有办法在今天就移植,并且能开种的呢?”
方隐仙这一问把黄医师给问蒙了,怔了一会,摇头不已:“四时更替,草木生长,人力怎有可能改变。老朽没有办法。”
方隐仙摸着下巴,想起后世极为流行的水培法,以前在中学时也常跟着生物老师做水培植物实验,只要调出培养液,这三株穿心莲所有老枝都能独立生长,又不用担心季节更替。一想到这个,拍了下大腿道:“黄署令,咱喝完粥就开始移植这草药!”
黄署令摇头不已,觉得这少年里正说话做事也忒古怪过头了。
方隐仙倒也不跟黄署令多讲什么。
绿茗捧着两盆粥,扁着嘴站在两人身后,待两人说完话时,便递了瓦盆过去。
“东家,我明天要跟你一起去。张姐姐她坏死了。”绿茗扁着嘴一脸委屈。
方隐仙接过瓦盆,伸手抹去绿茗嘴旁的粥粒,看她是真的急了,轻声道:“我明天偷偷带你去,不要告诉张姐姐。”
“是!”绿茗高兴极了,转身跑回诊堂里。
方隐仙站在里院阳光下,一手捧瓦盆喝粥,一手从怀里掏出那本医书,翻着一页页白纸。
嘿,水培。方隐仙轻笑着。
只争朝夕啊。几只燕子低翔高飞着俯冲进里院,歇在泥墙上,燕语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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