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虽然大雾低垂，但是行人依然不少，颜斩双手插着口袋慢慢钻进清水巷。从走出清水巷到重新回到这里，他不过花了半个多小时而已，不少人在短短三十来分钟里可以做很多事，但是能像他这样赶两个场子，收割三十多条人命的能有几个呢。
清水巷东头，邱奇正靠着路灯杆抽烟，手下散在一旁，或蹲或站。他扭头朝负责监视清水巷动静的兄弟望一眼，一切正常，不见那两个兄弟示警。邱奇今年二十七岁，加入龙兴社已经有十个年头了，他曾亲眼看着龙兴社从一个中型帮会发展成美国最大的华人社团，又见证了龙兴社的极盛转衰。造成这一切的是同一个人——石龙。
石龙是邱奇所见过最有气魄、最心狠手辣、也是最莽撞的人，“利益面前天王老子也得滚蛋！”这是石龙的口头禅，他为了获取利益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手段极端，从不顾及后果。但是，他同时又是个极重义气，极其护短的人，他常说：“兄弟们，有谁看不起你们，有谁欺负你们，尽管说，我这个大哥的位子是你们给的，老子不能对不起你们，要干架，你们全都别跟我抢，谁要是敢跑在我前头，老子毙了他，那位子是老大的，你们没资格冲在最前面，如果哪天我被围了，死了，我只求你们一件事，把中国城的老少爷们儿给老子照顾好，别让他们被欺负咯！做不到这点，你们对不起祖宗给你们披的这张皮！也不配叫我大哥，咱丢不起那人！”
龙兴社后来的强大完全得益于石龙敢打敢拼的作风和狠辣的手段，只可惜物极必反，有些事情做得太过了必然会招来报复，不然中国城也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唉……”邱奇将烟头丢在地上，深深叹息着。“嘀……”腰上猛震，手机响了。
“子键，情况怎么样？”一看是蔡子键的电话，邱奇抛开思绪连忙问起来。
“邱哥，石家庄路翻天了。”蔡子键显得异常紧张，声音有些颤抖，急促地说道：“我跟踪那个家伙到了中华楼外，当时我没敢进去，在门外等了二十分钟左右他就出来了，居然换了身衣服……”
“你管他换衣服干什么？直接说重点，还有，石家庄路到底发生什么了？”
“那家伙后来去了菲舍酒吧，刚进去我就看到黎耀生从里头出来，黎耀生离开还没几分钟酒吧里就着火了，而且听说还死了几个越南人，现在黎耀生正在酒吧门口暴跳如雷呢。”
“你能确定酒吧的事是你跟踪的人干的吗？”邱奇只关心事情是否颜斩所为，菲舍酒吧只是越南人的产业之一，烧也就烧了，他才不在乎呢。
蔡子键急道：“我怕他发现，所以没敢跟进去，我看十有八九是他干的，刚才看热闹的人多，那家伙把我甩掉了，大哥，现在石家庄路上的越南帮正在集合人马，而且搜查街上的亚裔人，你最好马上召集弟兄们，我怕越南人会乱来，。”
邱奇吩咐蔡子键继续观察之后马上拨通集群号码，（集团网的升级功能，可以同时进行多人通话。）几乎是用大喊的方式对佟磊等人道：“叫兄弟们打起精神，越南人已经开始集结了，一定给我把所有口子看牢，谁要是把一个越南人放进来，妈的，老子活剐了他。
佟磊等人二话不说，马上把老大的话传达下去。在上一次大暴乱的时候，他们都亲眼看到外族给当地华人造成的灾难，当时的惨状不比印尼的反华暴动好多少。同胞绝望无助的眼神，悲愤的哀嚎，临死前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庞，一幕幕所有人都不曾忘记，也不敢忘记。
邱奇将两把手枪全都拔出来，手下小弟此时全都已经站了起来，叽哩喀嚓一阵开保险的声音。身在异乡为异客，在举目无亲的时候给他们温暖的只有同样流着炎黄血脉的同胞，中国城就是他们的家，所有华人就是他们的亲人，谁要是想闯入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欺负他们的父母兄弟，众人就是拼尽最后一口气也绝不让对方越界一步。
“大哥，我们都准备好了。”人人面色冷峻，眼睛瞪得溜圆，就连把风的两个兄弟也端着枪走了过来。其中一个相貌稚嫩的小子突然把手枪往同伴的怀里一塞，然后“唰”一声把外衣的拉链拉开，右手从衣服内袋中掏出两个手雷，目光灼灼的盯着邱奇，一脸的严肃，沉声道：“大哥，我知道你们和美国佬的承诺，等会你跟兄弟们全都守在口子上，我去当肉盾。”说完他的左手飞快的从绑腿上抽出砍刀，满脸的坚定，目光中透着仇恨，也透着无限的渴望。
邱奇望着这个才十几岁的半大小子说不出一句话，那么冷酷的眼神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么点大的孩子身上，看着让人既无奈又心疼。本来他这样的年纪应该是在学校里读书的，闲暇时跟朋友们讨论班上哪个女生最漂亮，或者偷偷躲在房间里看黄带，这些才是他应该做的事。但是那次暴动改变了他无忧无虑的生活，跟他感情一直很好的哥哥死于非命，在他看到不成人样的尸体后便把所有书本扔进垃圾桶，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然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缠着邱奇要加入龙兴社，那一年他才刚刚十四岁。
就在邱奇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跟那小家伙一起把风的兄弟突然把手雷抢了过去，狠声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们这些当大哥的没死绝之前还轮不到你小子出风头。”
“三哥……”那小家伙猛的扭头，他一把握住三哥的手，双眼因为愤怒而布满血丝，胸口一起一赴，嘴唇微微颤动几下，瞪着三哥大吼道：“你是亲眼看着我哥被那帮王八蛋活活砍死的，难道我不该为他报仇吗？要不是怕连累你们和街坊们，我早就冲到对面去了，你把手雷还给我，我要给我哥报仇……”
小家伙异常激动，右手抓着三哥的手腕，将刀叼在嘴里，左手一个劲去拽对方。而那三哥也不妥协，猛一挥手把孩子推dao在地。
“****你妈！魏老三，你别逼我。”小家伙飞快的从地上翻起来，顾不得被擦破的额头，和摔倒时被砍刀划开的嘴角，死死盯着三哥，一边伸出右手，一边朝三哥逼过去，左手拿着砍刀，五指握得发白。“手雷还我，我要报仇，我要给我哥报仇……”
小家伙不停念叨着报仇。小时候他也曾和别的孩子一样有过天真浪漫的幻想，想着长大后成为某某伟人一样的巨子，但是从他看到面部全非的哥哥那一刻起，他的理想改变了，报仇成了他唯一的目的，为此他可以连命都可以不要。
“你还没那资格！”三哥大吼一声，抬手就是一巴掌，“啪！”扇得那孩子一个踉跄扑倒在地。然后他走过去，一把揪着小子的衣领将其提起来，红着眼睛瞪着对方，咬牙道：“就你******有仇啊，你问问这里的兄弟，你问问邱哥，有谁不想把那帮畜生活剐的，你不就是死了哥吗，我老婆怀着六个月的身孕，被那帮王八蛋掉在路灯杆上活活烧死了，一尸两命，你见我嚷嚷过吗？”
三哥激动得全身颤抖，脸上的肌肉不断抽动着，眼中泪光闪烁，喉结不停上下抽动。身旁那些弟兄没有一个开口说话的，有的用手使劲抹了抹脸，一声长叹；有的低头走到一旁，用颤抖的手拿出烟塞进嘴里，直到点火的时候才发现烟叼反了；还有一些干脆靠在墙上，闭起眼睛，仰头对着夜空吐气，身影显得无比落寞。
三哥的声音不大，但是却如重锤一般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那次暴动的规模是空前的，三万龙兴社手足面对外族帮派的进攻咬牙死守，惨烈程度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对方攻进来之后对社员们的家属实施了惨绝人寰的疯狂报复，要不是后来加州政府派来国民警卫队，只怕当时惨死的华人居民就不只是五万那么简单了。
小家伙呆呆的望着三哥，又扭头看了看沉默的众人，这时候他才知道为什么三哥和诸位大哥平时总是少言寡语，为什么他们总是喜欢在夜晚对着雾蒙蒙的天空发呆，时不时的叹着冷气，原来他们跟自己一样背负着巨大的伤痛。小家伙的身体慢慢摇晃起来，视线渐渐模糊了，嘴唇不自觉的颤动。是啊，自己好歹还有父母关心，而他们呢？许多人从来都没提过给家人过生日，从没说过在感恩节或者圣诞节要为家人准备什么礼物，每到那些日子他们就聚到酒吧里买醉，醉得厉害的时候甚至会倒在路边睡上一夜，原来不是他们不恋家，而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家。
“对……对不起，三哥！我错了！”小家伙的肩膀猛颤几下，嘴巴一扁，“砰”的一声跪倒在地，抱着三哥的腿嚎啕大哭起来。他的确该哭，不光为自己，也为所有失去了亲人的兄弟们。
“哭什么？把眼泪留着给你哥上坟的时候再哭吧。”三哥猛的将他拽起来，抹了抹小家伙嘴角挂着的血迹，正色道：“你还小，根本做不到逼越南人用枪，再说了，你还有很多事物没见识过，应该好好活着，你要是走在我前头了，我到下面怎么跟你哥交代？等会三哥先走，你跟兄弟们给我狠狠的揍那帮畜生，等将来石龙大哥回来了，你到三哥坟前给个信。”
“徐健，让三哥去吧，你还有父母，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邱奇轻轻擦了擦小家伙脸上的泪水，然后拍着三哥的肩膀，沉声道：“我会把你和嫂子葬在一起的。”
三哥的眼睛使劲眨了几下，把眼中打转的泪花吸回去，对着邱奇憨憨一笑，抓了抓头发，说道：“邱哥，我知道要进龙殿不容易，但是，我实在舍不得兄弟们，我去了以后能不能给我在龙殿里立个牌位，哪怕放在最角落都行，如果真有灵魂存在，我还想找南哥他们喝酒呢。”
邱奇的心如同被人狠狠捏了一般堵得慌，其实他舍不得任何一个兄弟去当那送死的盾牌，奈何这是当初他们跟美国人定下的规矩，用刀美国人可以不管，用枪就不行了，哪一方先动枪就由哪一方负责，另一方为正当防卫。（具体原因后面两章会提到。）徐健拿手雷的主意以前邱奇他们都没想过，以往在发生冲突的时候，华人总是会派一个人去当肉盾，逼对方用枪。现在三哥手里有手雷，只要对方第一枪打不死他，那么他就能弄手雷来个“正当防卫”了，徐健的这个办法的确不错。邱奇按着三哥的肩膀，用力的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哈哈，兄弟们，我魏老三先行一步，等会大家别给咱们华人失了面子，狠狠打，这样我也能在九泉之下那些老兄弟的面前吹嘘吹嘘。”三哥豪爽的笑起来，对众人拱了拱手，一脸的淡然，甚至有些兴奋，仿佛接下来要做的不是去送死，而是去度假，看望久未谋面的老友。
“三哥……”徐健努力忍着泪水，抓着三哥的胳膊，心中不舍。
“行了。”三哥对他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塞到他手里，然后说道：“你哥活着的时候跟我是最好的兄弟，你父母对我也很不错，这个你拿着，密码是你哥的忌日，大概还有五六万吧，交给你父母，算是对他们当初照顾我老婆的回报了。”
“……”
“有人！”从三哥和徐健离开巷口之后，有几个弟兄很自觉的填补了他们的位置，正在徐健要推辞的时候，那几个把风的兄弟听到了漆黑的巷子里传来的脚步声。
不用邱奇发话，众人马上隐蔽在巷口两侧，一个个默不作声，就连徐健也闷声不响的把枪举了起来。
此刻静极，巷子里的脚步声很轻，而且很单薄，步频不快，有若闲庭信步。邱奇异常谨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单管夜视镜。巷子里原本湿气就重，大雾降下来的时候能见度就更低了，肉眼的视距绝不超过五米，这还是在远处有灯光的情况下。邱奇仔细观察着，按理说如果是越南人越境，那就不应该只是如此单薄的脚步声。可惜雾气太重，即便有夜视镜也无法看清浓雾后面的情况。
“杀气！”颜斩在离巷口还有二十米的时候突然停下脚步，多年的训练和比赛让他的感觉变得异常敏锐。他连忙贴墙而站，掏出手枪。
“邱哥，我去看看，如果人少，我直接干掉他们。”三哥眼中寒光一闪即逝，慢慢抽出绑腿中的砍刀，收于身后，在邱奇点头之后对众人挥了挥手，然后猫着腰，义无反顾的朝漆黑的清水巷深处潜去。
——————————————————————————————————
男儿有泪不轻弹，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我。谢谢！
推荐一本很欠扁的书：黑拳高手在都市(书号103059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