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机场高速路边上的一片平房区，在四元桥与机场高速相交的东南角。与隔着京顺路和机场高速路那边的好像个大工地的西坝河相比，东坝河这里显得破破烂烂。垃圾就堆在路边上，臭烘烘的厕所里屎尿横流，可以想象夏天的时候这里苍蝇成群的壮观景象。走在这脏乱的街道上时，梁少辉有一种阿Q式的快感：这也是北京，老子的家乡比这儿强多了。
梁少辉应聘的这家公司名字全称是‘北京市飞鸟快递有限责任公司’。公司在一条乱哄哄的街道的尽头，是一个有三间旧平房两间厢房的小院子。院子里停着一辆白色的上面印着公司标志的昌河面包车。
进了中间的一间屋子，对面墙上挂着一幅北京城市地图。地图下面是一套半新半旧的棕色布艺沙发，中间一个玻璃茶几。两个身穿深蓝色工作服的的年轻人正斜腰懒胯的半躺在沙发上聊天，身边扔着两个破旧的黑色挎包，上面印着飞鸟快递四个大字。看样子他们是这公司的员工了。左边是一间屋子门开着，里面电话的声音响个不停，还有几个人大声的接电话的声音。
看到梁少辉走进屋子，两个快递员都坐直了身体，一个看上去年纪大点儿的梳着小分头的站了起来：
“你是来应聘的吧？”
“对，昨天下午打电话约好的。今天早上有事耽误了一会，来晚了。”梁少辉连忙解释。
“呵呵，没事，约不约都没关系，我们这儿常年招人，跟我过来吧。”走到右边屋子门口，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间屋子正对门口的那面墙放着两个两米高的灰色铁皮文件柜，柜子顶上放满了一叠一叠的纸箱子。屋子里放着八张白色办公桌，两两相对，中间有毛玻璃隔断。
门口两侧的办公桌上各有一台十五英寸显示器的老旧电脑，左手电脑连着一台旧的针式打印机，右手电脑连着一台崭新的惠普喷墨打印机。惠普打印机对面的办公桌后坐着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子，长得娇小玲珑，上身穿一件浅黄色高领羊毛衫，正拿着一叠单子低头算着什么，她的办公桌上摆满了一叠叠的浅红色的单子。
和女孩子背靠背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瘦瘦高高的男子，也拿着一叠单子在低头计算。瘦高男子对面的办公桌后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有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正在接电话。
中年男人抬头看见那个快递员和梁少辉前后脚走了进来，一手捂住话筒，对瘦高男子说：
“小侯，你面试一下他，我正接电话。”
“哎，谨尊领导指示！”瘦高个小侯把单子放到桌子上，转身站了起来。
“你好，我叫梁少辉，昨天下午打过电话，来应聘快递员。”梁少辉赶忙伸出手去。
小侯右手和他握了一下，指着过道对面办公桌前的一张椅子说：“你先坐。”见带他进来的那个快递员站在一边不动，抬腿冲他踹了过去：“你丫还不滚出去，在这等着发钱呢？”
“白大爷，侯先生毒打正直员工，您管不管？”小分头快递员像正接电话的中年男人委屈的告状。
“你小子要算正直，那咱们公司就没耍滑的了。”中年男人回到。
“哎呀，我有冤无处诉啊，你们别拉着我，我跳河去了。”说着就跑了出去。
一屋子人都被这位活宝给逗笑了。梁少辉心想：这家公司上下级关系挺不错啊。
“好了，说正事儿。我叫侯得志，是这家公司的业务经理，你叫我小侯，候经理，侯先生，猴哥都成。你叫梁少辉是吧，你以前干过快递吗，对北京城的地理情况了解多少？”侯得志先自我介绍了一下，然后提问。
“我刚来北京两天，以前没干过这个。这两天通过看地图对北京有个大概的了解。”梁少辉一点也没有面试的紧张感觉。
“恩，你家是哪的，是什么学历啊，今年多大了。”
“我家是河北霸州的，初中毕业，今年十八周岁。”问的可真仔细，梁少辉心想。其实到那家公司面试，人家都得了解这些基本内容。
“恩，没干过跟着老速递跑几天就行了。干这个就是比较累，风吹日晒的也挺辛苦的。咱们公司速递员基本工资一律是三百元保底加一百元的自行车和电话费补助。外加业务提成，业务提成分两块儿。一块儿就是你跑活儿提成，取一个件，送一个件都是一块钱；另一块儿就是你为公司拉来的客户，客户采用咱们公司的速递服务后，每个月的结算金额的百分之十是你的业务提成。比如说你谈成一客户，用咱们公司取送快件，月底咱们公司从这家客户结算回八百块钱，那就有你八十块钱的提成。”侯得志看样子已经把他当成公司一员了，开始给他详细介绍起来。
“公司包食宿吗，我如果要来现在需要叫什么费用吗？”昨天接梁少辉电话的是个女的，梁少辉想确认下他最担心的问题。
“现在不需要你交任何费用，工作服等等的花费会从你工资里扣除。但是得将你的身份证交由公司保管。你工作两个月后发给你第一个月的工资和提成，以后都是压一个月工资。当然，你辞职的话，提前一个月通知公司，公司会把你的两个月工资一起结清。公司有集体宿舍，那有煤气炉等做饭的家伙，你可以自己做饭，也可以和别人搭伙。水电煤气费，公司出一半，另一半你们分摊。”侯得志不厌其烦的解释。
那就是包住不包吃了，每天可以免费游览北京城，还有工资拿，这工作也不错啊。梁少辉心想。最关键的问题得到满意答复，梁少辉已经决定在这干了。
“那有什么节假日吗？每天工作多长时间？”梁少辉又想起一个关键问题。
“按国家法定节假日休息，每个月会有一次周末轮到你值班，基本工资发双倍。原则上每天早上八点上班，下午六点下班。当然了，咱们是服务性公司，客户让晚上去取送快件你也得去，公司会给算加班费，但是不会太多，因为咱们的每个快件的速递费用不会因为时间而有差异。行了，还有问题吗？”侯得志准备结束面试了。
“还有，你得自己准备一个呼机和一辆自行车。”
“我什么时候可以上班啊。今天能搬到宿舍住吗？”
“你有呼机和自行车明天就能上班了。宿舍今天把行李搬来就可以住了。先填张入职登记表吧。”说着打开办公桌抽屉翻了翻，好像没找到。
“徐婧，你那还有入职登记表吗？给他拿张。”
“有。”徐婧拿出一张空表和一支签字笔一起递给梁少辉，对他笑了笑。
“谢谢!”徐婧给人以温柔贤淑的感觉。梁少辉爬在桌子上开始填表。
“对了，刚才有没有一个叫简洁的女孩子来面试啊？”梁少辉心里暗恨自己，感觉刚才不应该把简洁忘得一干二净，她如果没来我就先不填了。
“呵呵，放心吧，她已经被录取了。回去搬行李了，你下午就能看到他了。”旁边的中年男人笑呵呵的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接完电话了。
“你小子可真够可以的啊，让那么可爱的女孩子在那等你。”侯得志语气里已经不把他当外人了。
经过侯得志的解释，梁少辉才知道，原来简洁不到十点就到了。她在外面等到十点一刻，见梁少辉还没来，就进来先面试。速递公司的话务员需要对北京城里的地理非常熟悉，简洁这方面没有任何优势，但是她简洁明快的行动作风和活泼的性格很适合干这个。因此，当时面试她的白经理（就是旁边的中年男人）很快就决定录用她了。她以后和徐婧还有两个话务员一起住宿舍，就是院子里的厢房。
“她说会让你好看的。”旁边的徐婧一副你很活该的可爱表情对梁少辉道。
“下午徐婧姐可得帮我多多美言几句啊。”梁少辉经过这两天的经历已经对女孩子的免疫力提高了不少。
“我说好话管什么用，关键还得看你自己的表现。”徐婧好像对梁少辉的称呼很满意，口气里已经答应帮忙了。
“那是那是，以后徐婧姐有什么差遣，小弟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梁少辉的脸皮厚度呈直线增长。
“行呀，刚来就知道拍咱们会计的马屁。小子有前途，我很看好你，”侯得志拍着梁少辉肩膀说。
填完入职登记表就已经成了飞鸟速递的员工了，正式的用工合同会在工作一个月后签。梁少辉坐车去旅馆搬行李。
回到旅馆已经下午快两点了，于燕趴在服务台后面睡觉。梁少辉轻手轻脚走到跟前，想要戏弄一下她，刚把手伸到她脑袋上方，于燕就醒了。看到梁少辉的的动作，拿起一本书就敲了他脑袋一下：“敢捉弄你姐，胆子够肥的你。怎么回来了，又没面试上啊？”
于燕从昨天下午就开始以梁少辉姐姐自称，用暴力行动逼着他叫燕姐。梁少辉奉行了好男不和女斗的原则，只好委曲求全。
“你弟弟我这么英俊潇洒，人品不凡，怎么可能面试不上呢。我是回来搬行李的。”梁少辉一手捋着自己不长的头发，一手背在腰后，作玉树临风状。
于燕听到她要走，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你还没吃午饭吧，我请你吃顿饭，算是庆祝你找到工作，你在这等我会儿。”说完走下楼梯，到值班室说了几句话，又走了上来。
“走吧，我让张姨替我盯会。”在梁少辉前面走出了旅馆。
于燕领着梁少辉进了附近一家比较上档次的饭店。梁少辉听陈超说过，这家饭店菜做得不怎么样，东西还特贵，为此梁少辉还嘲笑了过他。没想到今天轮到他来当冤大头了。
俩人点了四个菜，两瓶啤酒。梁少辉从早上到现在水米没打牙呢，肚子早饿瘪了。菜上来后，先要了一碗米饭垫垫肚子。于燕先给俩人各满上了一杯啤酒，坐在那静静的看着他吃。
于燕问了他面试的情况，然后又叮嘱了他一些和同事搞好关系啊，按时吃饭啊等等等等。
“燕姐，我感觉你怎么比我妈还啰嗦啊。”梁少辉笑着说。
“唉，我要是真有你这么个弟弟就好了。”于燕叹了口气说。
“奥，敢情我叫了半天姐你都没当回事儿啊？难道非得有血缘关系才能是姐弟啊，不行，你得给我道歉！”梁少辉半认真得说。
“你说的对，是姐不对，我自罚一杯。”于燕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似的，拿起啤酒一气灌了下去。
两人边吃边聊，梁少辉讲了一些小时候的趣事，于燕不停的追问，直到梁少辉自己都想不起来为止。一顿饭一直吃到下午四点钟，于燕两瓶啤酒就喝趴下了。梁少辉去结账，服务员说于燕已经结完了，梁少辉只好扶着于燕回了旅馆。
把于燕安置到值班室床上，和张姨结算了两天的房费。给陈超留了一个纸条，梁少辉提着两个包，出了旅馆。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车站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努力拉客的三轮车夫，卖煎饼果子和油煎香肠的小贩。看着这些为生计而奔波的人们，梁少辉在恍惚中又有一种无比真实和亲切的感觉，自己和他们是一样的人啊。
这一刻，梁少辉感觉自己比两天之前长大了许多。
本章完下一章快递公司（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