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豫是在太史敦处得知王子狐领兵前来救援的,他这些年与孟胡殚精竭虑的谋划,终于造成了秦国被困的局面。但他心里实在是高兴不起来,这些年秦伯对他丝毫没有怀疑之心,凡事都与之商量,把他视为心腹。更令他难受的是秦伯在三年前把爱女嬴好下嫁于他,二人还有了一个刚呀呀学语的儿子,越是临近决战的日子,他越不敢回家见到嬴好。嬴好美丽聪慧,温柔之中保留了秦人刚强不饶的性格。一旦秦国被灭,她很可能会作出惊人的举动,商豫连想都不敢想秦伯被杀时嬴好的举动。
可商豫心里很清楚,就算没有他和孟胡从中作梗,犬戎被秦国打败,秦国迟早会被王子狐消灭,这是他也无法改变的事实,只是到时为此而死的人更多,何况他还肩负着几万殷民的生存。他在七年前和一年前分别见过燕梁,七年前的那次他初次见到了燕梁新装备的骑兵,心中充满了好奇,一年前的那次是应秦伯的要求与燕梁见面以达成愿以粮草马匹换取后勤保障协议的,在那次的会面时,他真正认识到骑兵的威力,他心里明白这将是不可战胜的一股力量。
自从六年前公子固部队被歼灭后,秦军的攻势曾一度出现起色,但由于精锐在犬戎的小规模打击下丧失严重,后续补充的部队战斗力不强,给犬戎可乘之机,羊连章集结大量的部队连番出击,不到半年时间就把秦军打回到横水。秦伯接受太史敦的建议迅速从后方调来大量十五岁以上的男子,顶住了犬戎的进攻。可秦国也因此遭受致命打击,由于大量的成年男子常年出征,造成国内人口出生下降,大量田地荒芜,很多无法生存的秦民纷纷逃离秦国。另外,原来被秦国压制在现甘肃一带的西戎得到了喘息,不断攻击秦军的后方,让秦伯心力交瘁。
两年前,在秦国的后方出现了一支约一二千人来历不明的部队,据接触过他们的人说是从遥远的西方过来的。他们以青铜作面具,全身黑衣,全部是双马单人,来如风去如电,不断抢夺前线秦军的补给,并且还抓住秦国新兵未历战场的特点,时不时的打击秦国的后续补充部队,给秦军的补充造成相当困难。秦伯层发狠派出4000精锐伏击这支部队,在损失惨重的情况下被这支部队完整的撤离战场,让参加伏击的秦军心惊不已。秦伯在无奈之下采纳了商豫的建议,与这支部队达成协议后才能从后方得到补充。
但秦军已到了日暮西山的境地,一年前犬戎发起大规模的进攻,秦军抵挡不住,连连后退,一直被犬戎追到汧地并被围困在此。秦军苦守了一年多的时间,兵员和粮草损失很大,秦伯在商豫的建议下派出太史敦向王室求救,希望王室能纠合诸侯帮助秦国摆脱此困境。
太史敦带回的消息让秦伯和秦军士气大涨,可商豫清楚王子狐领着王师到来之日就是秦国的灭亡之时,他为秦国和秦伯感到悲哀,同时也为自己悲哀。商豫为了殷民的未来,为了王子狐的统一大计,只能加速秦国的灭亡,而不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更何况他又有什么能力阻止?
商豫在宫中看到了秦伯,几年的时间秦伯的头发已经花白,整个人显得憔悴无比,唯一不变的是他的眼神依然坚定。商豫心有不忍,可秦伯今日看起来很高兴,他告诉商豫,犬戎今日的进攻有所减缓,应该犬戎已发现援军,派出了部分的部队去抵挡援军,只要秦军再咬牙坚持几日,应该可以渡过此难。
昨日商豫悄悄出城与孟胡见了一面,与他商量如何给王子狐营造一个良好的进入环节。二人商量后,决定要给王子狐争取多一些时间准备,所有由孟胡把王师千里救援的消息透露给羊连章,让羊连章派兵沿途骚扰援军,推迟援军到来的时间,好让犬戎能攻下汧地后再腾出手与援军决战。商豫离开时,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得劲,但又没有太特别的事让他确定,
现听秦伯说犬戎攻势减弱,心中大震,按理说犬戎只是分兵骚扰而已,不至于造成犬戎兵力不足,莫非其中另有阴谋?他连忙辞别秦伯去找墨衡留在秦军中的弟子,想让他去面见孟胡,打听犬戎为何减缓进攻。走在路上,商豫突然浑身一激:想起来了,原来昨日没有见到留在犬戎的墨衡小弟子,以为每次到犬戎会见孟胡时,墨衡小弟子都会在孟胡身边的,这次居然不在,而且孟胡也丝毫不提起他,难道是孟胡……?不会的,绝对不会的!不过近两年来孟胡的生活随着秦军的后退明显奢侈起来,羊连章对孟胡日益看重,现在的孟胡在犬戎已成为羊连章以下的第二人,难保不会生出异心。
商豫心中大急,他稳了稳心神,转向自己的家走去。嬴好此时正逗着儿子,看到商豫脸色不豫的走进来,抱起儿子迎上去道:“策儿,快叫爸爸。”商豫勉强挤出个笑脸,把儿子抱过来放在胸前紧紧抱住。嬴好见商豫今日神情有异,便把儿子抱回交给身边的侍女,拉起商豫的手边往正堂走去边问道:“你的脸色怎这么差?是不是战事不利?”商豫摇摇头。
走入正堂后,商豫拉着嬴好在自己的身边坐下,轻轻的搂着嬴好,轻声道:“好儿,你了解为夫是什么人吗?”嬴好眼中充满异样的光芒道:“你机智灵通,胸怀天下,处乱不惊,而又不失体贴,在国在家都是最好的男人,是我嬴好最敬佩的男人。”商豫微叹一声道:“谢谢你,好儿。不过我不象你说的那么好,如果有朝一日你发现我是个不忠不孝、卑鄙无耻之人,你会不会很失望?”嬴好觉得今日商豫的举动有些奇怪,她躲在商豫怀里用力的摇摇头。
商豫紧了紧搂在怀里的嬴好,道:“好儿,如果他日你看到了我的全部,请不要怪我,有些事是不会改变的。”嬴好似乎意识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从商豫的怀里挣脱,紧紧握住商豫的双手,凝视着他道:“不错,有些事是不会改变的。不忠不孝又如何?卑鄙无耻又如何?在好儿心目中,你就是我的好夫君、策儿的好父亲。”
商豫拚命忍住要滑落的泪水,道:“犬戎此番志在必得,汧地被破只是迟早之事,秦国的灭亡也是必然之事。我明日要到犬戎大营走一趟,不知能不能回来。好儿,答应我,不过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自己保重,不为了你我,就看在策儿年纪尚小的份上。”嬴好顿时泪流满面,哭喊道:“不要,我不要你去犬戎,我要你活着。”商豫拚命挤出笑容,安慰嬴好道:“我只是说如果而已,不一定会发生的。”顿了一下,商豫继续道:“好儿,你外柔内刚,就听我这一次吧,如果明日晚饭时我还没有回来,你和墨纶(墨衡大弟子)趁犬戎尚未合围前冲出汧地,墨纶回带你和策儿到丰镐去找王子狐,他会照顾你们的,他会告诉你一切的,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嬴好放声大哭,商豫不停的安慰他。嬴好哭了一阵,抬头发现天色已晚,默默的站起来去准备晚餐,但二人都没有心情,商豫把儿子搂在怀里和嬴好一直在餐席前坐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