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狐不知沉睡了多久,他的脑海中不停的浮现着各种各样的场面,甚至还能见到他前世白发苍苍的父母孤独的守在那熟悉的小屋。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他大叫一声,睁开眼睛,可眼前一片漆黑。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王子”,这是墨繇的声音,他想寻找那声音,可背上一阵阵的痛楚牵扯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喘不过气来,又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睁开眼睛,可眼前还是漆黑一片。他努力的动了动身子,背后火辣辣的疼痛让他感到一阵欣喜,自己还活着!他摆了摆头,却发现原来自己是趴在床上的。他感到自己极度的虚弱,暗暗猛吸几口气,积攒着足够的力量,屈手想用力将自己撑起来。
可用力让他感到背上的伤口又裂开了,疼痛让他不由得“啊”的叫了一声。他停了一下,慢慢的将自己撑起,转过身来坐在床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王子狐背上的伤主要是锁子甲造成的,当日他中那武士一击,被击中之处的锁子甲深陷到他背上的肌肉中,费了好大劲才把那些甲片弄出来。而召献的剑因有锁子甲的保护根本无法刺入他的体内。现在他背上的伤疤已基本结痂,但他适才用力又使一些地方裂开了。王子狐昏迷不醒的原因主要是内脏受到了冲击,这些日子的静养让这些内脏慢慢的恢复了元气,这才醒过来。
待胸中之气稍定后,王子狐走下床扶着墙壁慢慢的移出的房子,这是个茅草搭建而成,但他在房子内外没有看到墨繇和韩约的身影。慢慢踱出院子放眼四周,王子狐发现此处竟然在一个小盘地内,四周是高大陡峭的山体,他粗略算了一下,这个盘地可能又十来平方公里。盘地内景色怡人,到处长满参天的大树,野花间杂在高高矮矮的杂草中,远处的崖壁上还挂着一帘瀑布。
王子狐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但他想不通这盘地,确切的说是山谷是如何出入的,因为他环视四周这山谷是没有缺口的。王子狐猛吸了几口气,一股清新的空气直入心肺,脑子顿时有些清醒,他看到房子后面有条小径,便慢慢的移动着脚步朝房后走去。
房子后面是一整片的菜地和稻田,一直延伸到山脚下。王子狐正感慨着这真是个世外桃源,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的眼中,这是墨繇的背影!王子狐感到一阵开心,他努力的使自己尽快的走到墨繇的背后。墨繇是跪在地上的,他的面前是两座坟墓。墨繇仿佛入定一般,没有觉察到他的到来。
王子狐觉得有些奇怪,以墨繇的修为应该是很容易觉察身边周遭的变化的,他正想出声与墨繇打招呼,他的目光无意识的移到那两座坟墓上,其中一座上的铭文自己丝毫没有印象,可另外的那座却让他如遭雷击,浑身发寒,他不相信自己的眼光,抬手擦了擦眼睛,上面的铭文赫然写着韩约的名字!
王子狐脑袋一片空白,他踉踉跄跄的扑到墨繇边上,跪倒在墨繇身边,摇着墨繇道:“先生,这是…?”墨繇此时已回过神来,讶异的看着王子狐道:“王子,你,你怎么起来了?”王子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愣愣的问道:“先生,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墨繇跟随王子狐已有二十年,对他的性格和为人是相当了解的,有时甚至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他悲戚的把当日韩约是如何为救自己而遭遇不测的情形详详细细的告诉了王子狐。王子狐静静的听完后,一声不吭,呆呆的望着韩约的墓茔,心中的悲痛是无法形容的。
王子狐的脑海里不断的闪现着韩约的点点滴滴,他以前一直在这个时代,原来以为申后、墨繇是自己最亲近之人,直到此刻才发现韩约才是自己最亲、最值得信赖的人。韩约名义上是自己的六弟、自己的卫士,其实更多时候韩约就像自己的兄长,他无私的照顾着自己,没有太多的言语,没有丝毫的个人要求,无悔无怨的守在自己的身边。时刻保护着自己。
王子狐越想越心痛,墨繇说完韩约死的过程后在自己耳边的话一句也再没有听见。他仿佛自己已经被抽空,根本没有能力去思考更多。墨繇见他神情有异,可眼中并没有一滴泪水,连忙轻摇着道:“王子,王子!”可王子狐却一动不动。
墨繇又摇了几摇,王子狐突然狂喷一大口鲜血,身子软绵绵的倒下。墨繇大惊,想抱起王子狐往房子走,可没等他站起来,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墨繇大急,他痛苦的捶着自己的大腿,眼泪无声而下。他的右腿小腿以下的裤腿居然是空的!
王子狐再次醒来已是深夜,他睁开眼睛看到了墨繇正坐在自己的床前焦急的望着自己,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年轻的姑娘。墨繇见王子狐醒来,高兴道:“王子,你可醒了,今日可真把我吓坏了。”他见王子狐疑惑的望着那姑娘,便道:“哦,这是屈滢姑娘,那日幸得屈滢姑娘相救,否则你我必丧命于召献狗贼之手。”
王子狐听见墨繇提到“召献”的名字,双拳不禁紧紧的握住,眼中满是怒火。墨繇见状,连忙岔开话题道:“王子,你还记得当年你与我论手战之道时我曾提到的那个方今世上的高人吗?屈滢瑕姑娘正是那个高人之后,昔年屈滢姑娘的父亲屈布与我甚为投缘,曾一起谈论手战之道半年有余,我从他那里获益良多。可惜屈布对这世道甚是失望,便携妻女来到此处隐居。”
“那日眼看你我就要丧命,屈滢出手惊退了那些武士,然后你我就到了屈滢姑娘的住处。也幸亏屈布当年在此地栽种了大量的草药,因此才挽回了你我的性命。”墨繇简单的把当日的情形告诉了王子狐。
王子狐虽然有些讶异,以这样一个看似柔软的女子,居然可以惊退召献那十几个穷凶极恶的大汉,看来此女子非同一般,不过他的心中却被韩约之死充塞,没有心情去想这些事情。他默默的调了调气息,挣扎着要走下床。
墨繇赶紧按住他道:“王子,你身体尚未复原,不宜多走动,况且此时天色已晚,又事明日再说。”王子狐粗暴的拨开墨繇的手,没有理会他的劝阻,墨繇叹了一口气,只得任由他的行动。
王子狐忍住背上的痛楚,依着记忆艰难的走到了韩约的墓前。他静静的坐在那里,任由随之而来的墨繇如何劝说一动也不动,墨繇只得陪着他在墓前坐了一整夜。
此后的一个月里,王子狐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不与墨繇和屈滢说过一句话,几乎没有离开过韩约的墓前。他每日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他的身上的伤虽然已经好得差不多,可心里的伤痛一点也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轻。墨繇每日都花很多的时间陪在他身边,不停的劝说着他,可他好象没有注意到墨繇的存在。
王子狐不是没有看到墨繇,只是走不出自己的心结,他偶尔也发现墨繇的行动有些奇怪,可他根本就没有细想过。屈滢每日按时的将做好的饭菜和药物送过来,王子狐感到饿了拿起就往嘴里塞,完全不知道饭菜的味道,只是生理上的需要罢了,墨繇见此心痛不已。
这日屈滢与往日一样把晚饭送来,她看到摆在王子狐旁边的饭菜根本没有动过,不由心中一阵来气,道:“先生,此人真的是你常挂在嘴边的那位大仁大义之、发誓要解救天下人吗?”墨繇有些诧异的望着屈滢,但他还是重重的点点头。
屈滢摇摇头道:“我看他连林中那些动物都不如,那些动物起码还懂得有伤治伤、还懂得报恩。此人却如木头一般,我想那墓中的壮士一定是瞎了眼了,为这种人枉送性命,真是死不瞑目。”墨繇正要出言相阻,王子狐却“腾”的站起来,怒视这屈滢。
屈滢毫不畏惧的迎着王子狐的目光,道:“难道不是吗?听先生之言说你胸怀天下,以扶危天下为己任,才有那么多的志士甘心为你付出生命,就连先生的腿因此而废,可你躲在这里一声不吭。他们的付出值得吗?他们的生命在你的眼中就如此毫无意义吗?”
王子狐怒道:“不许侮辱我六弟,否则对你不客气。”屈滢冷笑道:“是我侮辱了他吗?是你辱没了你的六弟!他丢掉性命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让你在这里呆呆的坐着?为了让你静静的等待生命的流失?天下还有很多象你六弟之人,难得你还要他们为你白白失去生命吗?”
屈滢的一连串的反问如同春雷灌耳,让王子狐从连日来的懵懂中醒来,他转身跪倒在韩约墓前,失声痛哭,泪如雨下。良久,王子狐抑住悲痛,擦了擦脸站起来分别朝屈滢深鞠一躬道:“谢姑娘灌顶之言,让我从朦胧中醒来。”屈滢却红着脸,莞尔一笑。
王子狐看着面前这个青衣素面的屈滢,只见她长得玉雪般的肌肤,纤腰袅娜,脸如三月桃花,唇似樱桃,眉似初春柳叶,一双秋水大眼如漆般闪亮,王子狐不禁看得呆住了。墨繇从未他这般失态的盯着一个姑娘看,心中暗喜,伸手碰了碰他。
王子狐如梦惊醒,脸上发烧,幸好多日未整理仪容看不出来,他连忙告罪道:“失礼、失礼。”说罢想起墨繇的腿伤,便转向墨繇道:“先生,你的腿如何了?”墨繇见王子狐已恢复往日的神情,心中已是欢喜不已,连忙道:“王子,我的腿得屈滢的医治,现已无大碍,不用王子劳心。”
王子狐不信墨繇口中之言,走过去不顾墨繇的阻拦撩起他右腿,只见墨繇的右腿自膝盖以下部分已齐刷刷的被砍去,不过新肉已长出来,看样子已有一段时间。他动情的道:“没想到此行却害了六弟的性命和先生的腿,狐确实该死。”墨繇道:“只要王子无碍,我等心甘情愿。只是你我在此已差不多两月,不知天下怎样了?”
王子狐心里暗吃一惊:怎么这就过了两个月?但他转念一想,对墨繇道:“先生,我饿了。”墨繇眼中闪着泪光,连忙把屈滢带来的食物送上,王子狐也不用食具,伸手直接抓起来就往嘴里送,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