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獠牙撕裂皮肤,滚烫鲜血带着痛苦和绝望源源滑过食道,成为维持吸血鬼生存的养料。苏菲的挣扎逐渐衰弱,美丽脸庞因极度痛苦而扭曲,肌肤更惨白如纸。生命随着血液流失而迅速消逝。此时此刻,天堂与地狱,生存与死亡之间,不过仅有半线之差。
可是突然间,因充血而变成琥珀色的眼眸之前爆炸出一抹浓烈深紫。那是心灵的色彩,代表充满侵略性的敌人正急遽逼近。正陶醉于鲜血美味中不能自拔的吸血鬼保罗•纽曼猛然惊觉。他低吼松口,把獠牙从苏菲血管中拔出,企图站起。
来不及了,在静悄悄降临的黑暗中,森寒死亡气息从背心处刺来,穿身而入,穿心而出。
吸血鬼保罗.纽曼如遭雷击般僵住,他呆、怔、愣,宛若泥塑木偶,连半根手指都抬不起。良久,满怀不可思议的他方才低头望向自己胸膛。在那里,突出了半截极薄极窄极细极锋利的刀刃。
下意识地,保罗聚集自己的血,要指挥血液集中到伤口附近,利用其中魔力让伤势快速痊愈。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血液凝固在血管里,根本无法流动。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凝聚在那刀刃上,不仅切断了他的心脏主动脉,也切断了血族的生命能量循环。他张开嘴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连半个字都还没来得及吐出,整个人已直直倒下伏在苏菲身上。“沙”的轻响中,吸血鬼的整副身体在瞬间彻底化为灰烬,什么也没有留下。
生与死的诡异平衡彻底崩溃。被凝固的时间,也终于开始重新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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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清凉从额前透体渗入,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大量失血后陷入晕迷的意识逐渐恢复。苏菲轻声呻吟着悠悠睁开了眼睛,模模糊糊之间,看见了一张既熟悉脸庞。五官俊美犹如雕像,肌肤黝黑,发色如银,眼眸内尽是欣慰。隆奇放开那块紧按在苏菲额上的湿毛巾,将她半抱起来问道:“副团长妳醒了。有没有什么地方觉得不对?”
“什么地方……不对?”乍见隆奇,苏菲心内不禁惊愧交集。她头脑还是晕沉沉地未曾完全清醒,但仍本能地回臂交护胸前,将外泄春guang掩住。低头道:“还好。”
隆奇尴尬地笑笑,脱下外衣替她披在身上,解释道:“担心会出什么事,所以没有走,悄悄跟着副团长妳到了这里。刚才你们谈话时,我就藏在窗户外,不过……”
说到这里,黑暗精灵也略觉尴尬,随即自动住口。苏菲面颊也不禁又红了起来。谈话时就藏在窗外?那不就是说,两人纠缠的情景全都被看尽了么?
这种事想起来也觉得丢脸,能不提的话,还是含糊过去算了。她定了定神,忽然发觉除去黑暗精灵的外衣,自己身上的衣服几乎都被扯烂了。而且两个人的姿势也实在过分暧mei了一点。苏菲顿时又羞又急。急中生智,从喉咙间滑逸出一声呻吟,弱弱请求道:“我……我想喝点水。”
隆奇不是未经人事的懵懂少年,这辈子十四岁第一次杀人以后,他就得到了自己的第一个女人。然而那次并非什么愉快的经历。从此以后,他顶多只是逢场作戏地随便敷衍,再没有同任何女性发生过实质性接触。即使刚才将苏菲抱在怀里,他心里也是七分关切,两分疑惑,只有一分的尴尬。
然而世上有些事偏偏奇妙如此。当你感觉不到它存在时,它会自动销声匿迹;可若你一旦感觉到了它的存在,它立刻便会蓬蓬勃勃地茁壮成长,使你再想忽视它也办不到。
在马戏团时,苏菲总是表现得端庄谨严,虽然可敬却并不可亲。但在如今这个特异时刻,伤后无力的软弱、衣不蔽体的诱惑、以及拒人千里的外壳被敲碎后自然流露的风情,三者相互交织,却让隆奇陡然间觉得……心跳加速。
说起来,苏菲也不过三十多岁罢了。脱去了少女的青涩,成熟风韵使她就似一朵怒放的美艳鲜花,恰是最能教人为之心动的年华。而黑暗精灵虽然刚刚二十岁出头,但半生饱历颠沛流离,光从心理年龄而言,说不定隆奇倒还比苏菲更加年长。而非常时间下的非常状态,也毫无理由地酝酿出一种非常情愫,使他们像磁石两极般相互吸引。于是自然而然,颇有点水到渠成的味道了。
但眼下也确实不适合让这段突如其来的微妙情愫更进一步发展。苏菲的请求声使隆奇如梦初醒。他自嘲似地一笑,放下苏菲,走进洗手间替她倒了杯自来水。大量失血之后,虽说还不至于危及生命,但苏菲也确实感到口喝得很,仰首把杯中物饮尽。粉红小舌像猫儿般伸出饮水的诱人模样,被卓尔看在眼里,咽喉不由得又随之一动。
连忙别过头去,隆奇用生硬而略带谴责的语气,沉声道:“副团长,我不知道妳和刚才那头吸血鬼之间以前究竟发生过什么。可是今天晚上妳的决定,实在大错特错。无论如何,〖索垃奇艺坊〗都是我们的敌人。正因为他的阴谋陷害,所以团长才会被政治部逮捕。向这种人示弱,简直……”
仿佛也意识到自己口气已经过重,他及时住了口。苏菲苦笑了一下,问道:“保罗•纽曼是一名血族。可是你并没有表现出震惊。假如我没猜错的话,你早就知道他们的存在,甚至还打过交道了,对吗?”
“……是。”隆奇点了点头。凭直觉察觉,苏菲接下来要说的话,将是她在心中埋藏了许久的秘密。
“那么,你应该也知道,血族内部划分为十三支氏族。保罗•纽曼隶属于其中的〖妥芮朵〗族。所以,他才会成为〖索垃奇艺坊〗的团长。”
“〖妥芮朵〗族,我知道他们。”隆奇眉宇间展现恍然。这支吸血鬼氏族外号是“艺术家”。通常都只会找才华洋溢的艺术家进行〖吮拥〗仪式以发展后嗣。看看刻下自己置身这所房间,再想想〖索垃奇艺坊〗的成就,保罗•纽曼会是〖妥芮朵〗族成员,似乎也顺理成章吧。
苏菲顿了顿,迷茫目光凝望着玻璃杯中自己变形的倒影,缓缓道:“血族是统治我们这个世界夜晚的黑暗王者,这是事实,只要任何和他们有过接触的人都知道。但,统治白天的却是狼人——半人半兽的变形者。两个种族是夙世仇敌,为了争夺霸权,彼此间已经打了无数个世纪的战争,他们称呼其为〖千年圣战〗……”
苏菲语气平淡。然而从那两瓣丰满红唇内吐出的说话,却绝不平淡。事实上,她向黑暗精灵揭示出了一件,被鲜血掩盖于历史尘埃中的秘事。
众所周知,血族内部划分为十三支氏族。但氏族通常只能代表血族的出身,并不能左右血族的政治。真正左右血族内部权力的是两股大势力。那就是所谓的〖秘隐同盟〗和〖魔宴同盟〗。简称“秘党”和“魔党”。他们之间有很多分别,手段、目标、规则都各有不同,但同样仇视狼人,对这场战争同样热衷。
可是无论什么群体都免不了会产生异议份子。二十年前,由十三氏族中的〖妥芮朵〗和〖雷伏诺〗两支氏族为核心,率先提出了要求消弭战争,和狼人和平相处的主张。
开始时,掌握权力的那些长老们,几乎都对这种在他们看来纯粹是哗众取宠的主张不屑一顾。可是谁也想不到,在各族下层中响应这个主张的血族,竟多得出乎意料之外。很快,十三氏族的末卡维族也加入进去。三族合力,成为了“秘党”和“魔党”之外的第三势力。
这支超脱于旧有权力架构之外的新势力成立后,立刻和狼人方面进行了接触。无论哪个阵营,都不会是一块毫无缝隙的铁板。血族有十三支氏族,狼人内部也有十大部落。结果,他们的主张得到了盖娅之子、芬尼安、还有寂静漫游者三个部落响应和赞同。于是,一个史无前例地同时由血族和狼人这两大夙敌组成,宗旨是放下武器,重归和平的新组织——〖遁世会〗宣告成立。
〖遁世会〗呼吁和平,初衷无疑善良且合理。但,相对于旧有势力而言,却成为了大逆不道的叛徒。血族的“秘党”和“魔党”,还有狼人的白银獠牙和阴影议会,都无法容忍〖遁世会〗的存在。针对这个新生势力的血腥绞杀行动,于是秘密展开。
他们的绞杀行动,可以说是成功了。但从另一方面而言,却又是彻底失败。其中关键,就在于……
“笃笃笃,笃笃笃~~~父亲,父亲?您在里面吗?父亲?”
连串敲门声像鼓点般响起。苏菲霍然一惊,沉浸在“过去”的思绪立刻被抽回到“现在”。抬头向黑暗精灵低声急道:“是保罗的子嗣迪拿。怎么办?”
吸血鬼不能进行自然生育。所谓发展子嗣,其实就是挑选合心意人选,进行〖吮拥〗仪式后将其引领入黑夜世界。通常来讲,子嗣都要比父亲弱,所以隆奇并不认为迪拿会是个威胁。心念急转,黑暗精灵突然扬声怒气冲冲道:“是迪拿吗?有什么事?”
这两句话甫出口,登时就让苏菲吓了一大跳,因为黑暗精灵的声音,赫然竟和保罗•纽曼毫无差别。她下意识向不远外的地板瞥去,〖索垃奇艺坊〗“原”团长死去后所遗留的灰烬,依旧好端端地残留在地,仍未消散。
足可以假乱真的声音,使门外发出了一声极明显的安心叹息。语气缓了下来,道:“没什么,父亲。只是楼下守卫刚才听见在您房间里发出了异常的声音,所以我才过来看看究竟。听说,〖怨念浮空城〗马戏团的人来拜访您了?”
黑暗精灵冷笑道:“对,是位老朋友。我们久别重逢,所以彼此心情和动作都激动了一点。怎么,你以为会发生什么?我被人杀掉吗?”
门外的迪拿一愕,急忙分辨道:“这么荒谬的事当然不可能发生。父亲,请您好好休息吧。晚安。”
“等等,先别走。”黑暗精灵突然出口留住对方,沉声道:“正好我有件事要吩咐你去办。等着,就来开门。”
“你究竟想干什么?”苏菲完全乱了阵脚,拼命压低声音质问道:“开门让他看见保罗已经死去的话,我们就……”
“我知道。但是就这样逃走,今天晚上妳的努力和牺牲不是都白费了吗?”黑暗精灵突然反手扯开自己衣服裸露上身,悄声道:“对不起,配合我一下做场戏。能不能救回白银,就看我们的表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