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玉华本以为他会像辛翩芊一样激烈的反抗,暗中做好了抵对他激烈言辞的准备,没想到他只是委婉道歉,倒令她有重拳出空的失意。
再看看眼前这人,白衣潇洒,容貌俊秀,不曾沾染尘世间一丁点浊气,看去真真令人心旷神怡。
此时翩芊已经走远,他独立当地,站立的姿态有重叠的孤独,鲍玉华忽然一阵心疼,温和的笑道:“还是你懂事。我一向也比较喜欢翩芊这丫头,心直口快,眼里揉不得沙子,确实像我。我倒是真心为她好,她当一辈子野狐精能有什么出息,要是听我的话嫁了,我就赠她几个仙方,助她早日练成元丹,到时候刘合再替她说说话,没准儿能混个太乙散仙。”
“心悦替阿姊谢过夫人厚恩。”胡心悦一躬到底。
鲍玉华熨帖地笑了,年轻的男子,还真是讨人喜欢。
在她思绪轻飘之时,胡心悦又开口了:“鲍太夫人,听闻百鬼牢房在十四层炼狱以下,陈设极尽恐怖,昼夜都能听见鬼魂受刑时的惨叫,阿姊她一个女子,恐怕……”
说到此处猛然瞥见鲍玉华一丝冷笑,赶紧转开话锋,“心悦经常听阿姊说起夫人宽宏大量,待人亲厚,阿姊今日言语造次,夫人却一再谆谆诱导,实实令心悦折服。我相信阿姊很快就能体会夫人苦心,同意出嫁,只是关在百鬼牢房一夜便可损折五十年精气,只怕短期内难以出阁,到时候又要给夫人添麻烦了。”
“呵呵,你倒是个好孩子,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鲍玉华笑唤春花,“不用去百鬼牢房了,先把她带去囚灵室。”
“多谢夫人厚恩!”胡心悦又是一躬到底。
可爱的男子。如果自己还是韶华年纪就好了。鲍玉华微笑着打量着他:“你和翩芊定了亲?她嫁给别人你不生气?”
“只要是为阿姊好,心悦绝无怨言。”胡心悦坦然面对。
“好,真是个好孩子”。鲍玉华惬意的眯起眼睛,黑夜就要过去了,她也该好好歇歇了。
囚灵室内密密麻麻布满了符咒,用以克制囚徒法力,以防囚徒逃走。
翩芊原本就无意逃走,只是这里面阴暗潮湿,令人生厌。狐族长于夜视,四周打量一番,只有墙角处堆着一捧稻草,想必是之前的囚徒休憩之所,肮脏凌乱,她皱皱眉,只好在室内站着。
还有余怒未消,令她心口时不时有针扎般的刺痛。真是飞来横祸,这个鲍太夫人平时就乖戾的很,喜怒无常,怎么运气这么坏,招惹上她的外孙。
也不知心悦怎么样了。她唇边浮起淡淡的笑意,轻轻摇摇头,不用为他担心,在与人相处这件事上,心悦一向做的很好,全不像自己生涩僵硬。
好似心有灵犀,心悦忽然间如一股轻烟,出现在幽暗的囚室里,翩芊一惊:“心悦?”
“阿姊”,缥缈的白色身影随着说话时的气息微微晃动,“你还好吗?”
“你怎么能到这里?鲍太夫人放你进来?”她说着伸手去抚心悦的衣角,却惊诧地发现素手穿过他的身体,如遇无物,随即灵光一闪,“你修成了身外身?”
心悦点头:“三日前我已炼成元丹,可以意念传送身外身到我想去之处。”
“太好了”,她欢喜地望着他,到底是心月狐族,灵力和颖悟都在他人之上,“这么说你很快就能修仙了?”
“阿姊”,他微微一笑,“修仙不过是身外事,我一向不太在意。只是眼下,你要想办法尽快出去。”
“鲍太夫人一向蛮横霸道,只要我不答应嫁给冯恒,她是不会放我出去的,权当是在此调养吧。”
“阿姊,她逼你嫁,你答应便是,凡人生命不过短短数十载,我们却有无尽的光阴,何必执着于一个短暂的承诺?”
“心悦,你是知道我的,若我心内有你,决不会向第二人承诺。”
心悦长长叹口气:“阿姊,你可知我并不在意这些,只要你我两情相悦,又何必在意你是谁人妻子,或者我是谁人夫婿。何况,唯有示之以弱,唯有绕指温柔,才可长久留存,为何执着要做百炼精钢呢?”
“不,不是执着,我是为我的心。”
“唉,阿姊,我也是为我的心。”
一时间两人都无语。
许久,心悦叹道:“阿姊,我一向说服不了你,其实,太过刚强反而更易折损……鲍太夫人虽然答应不将你带去百鬼牢房,但是你若继续固执不顺她意,她恼怒之下或许会追回你的内丹,到时五百年修行毁于一旦,你我反而没有机会聚首。”
“就算她追回我的内丹,甚至要了我的性命,”她淡然一笑,“能耐我何?她不能使我屈服,输的还是她。”
“阿姊,何苦来?”
她又是一笑:“这世间烦恼已然很多,我不想让我的心也不自由。心悦,你说服不了我,我爱的只是你,绝不妥协。”
心悦怔怔望向她,姿态里尽是无奈:“阿姊,你太执着。我不能久留,此地符咒之气太盛,你等着我,我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她轻笑:“你放心,我不会有事,快走吧。”
心悦躲在柏树林中一处茂密迎春之内,借着微弱月光,努力集中意念,将分身送入囚灵室。此时他已十分疲倦,心知再耽误一刻元神就很难支撑,犹豫再三,终于撤回分身,临去时听见她温柔的嘱咐:“别怕,不会有事。”
“阿姊……”他呻吟般长叹一声,“为何你这样执着?若能将此刻温柔用于为人行事,怎么会有许多烦恼?”
心悦掸掸轻衣上沾染的尘土,黯然离去。或许,叔父会想出办法,救翩芊出来。
囚灵室中又是一片死寂。
翩芊见四处总无可坐之地,只得站在中央,尽力不沾染污秽之气。忽然想到心悦的话,不由自嘲一笑,也是,如果自己能像他一样和顺,也不至于有许多烦恼。如果他在此间,必然已经在稻草上坐下。
感情真是微妙的东西,和顺委婉如他,居然会与自己这样性烈如火的女子难分难舍。
翩芊想至此处,不由轻叹,若不是陡生事端,待自己修成元丹,原本就能双宿双fei。都是那个多事的秀才,这种结局他是不是很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