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虽然在愤怒之际、剧痛之中,听了被他压在身下那人的这一声呻吟,也有一点惊心。他看到两级水泥台阶尖尖的边沿横亘住了那人的腰,怕时间一久会压出人命来,略抬了一下腰,扯动了那人的身子,把那人扯在同一级台阶上拨拉平了,再又重新用力压紧了,同时举起捏紧的拳头,照着对方的下巴击去。
就这么一点短短的时间,另外四人调整了过来,嘴里怒骂不休的同时,两人双手扳住南明的肩,往上用力猛拉,另外两人对着南明的下半shen,一脚又一脚地踢去。
南明左腿小腿胫骨的余痛未消,又被接连踢中了几脚。疼痛让他怒发如狂,他放松了底下被压住的那人,翻转身,双手反扣住纠住他双肩那两人的手臂,上半身一曲,右腿一缩,再猛地一蹬。
这一脚,结结实实地蹬在一人的小腹上。
那人啊的一声闷叫,奇痛难忍,顾不得再打人,双手抱着小腹,惨白着脸,慢慢蹲下了。
扳住南明双肩的两人见南明如此凶悍,对视了一眼,脸色大变,猛一使劲,只一拖,就把南明从台阶上那人的身上拖开了,另外一人饿虎扑食一般,扑在南明身上,翻转了南明的身躯,双手紧紧扣住了南明被反起来了的两只脚。
南明一脸朝地,被对方扣紧了四肢,压紧了身躯,动弹不得。对方三人的拳打脚踢,犹如暴风骤雨一般,一波一波地落在他身上。
剧痛中,南明动弹不得,对方那潮水一般的打击,令他无可闪避与抵挡,可是又还击不了,觉得自己昨夜刚拜了一个修道人为师,学了一夜神奇的道术,今夜却被人按了一个嘴啃泥,被人打得落花流水,实在是奇耻大辱,天大的笑话。
忽然,南明觉得他的右手手掌,被正在殴打着他的一个人捏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无名指和小指卷屈在掌心,掌心朝上,拇、食、中三指伸出,构成了一个三角。
这不正是昨夜师父所教的十余种手诀诀文中,其中一个叫做清道夫的手诀诀文吗?
就用这个清道夫的道术,打倒这四个人……
虽然今天下午在荔枝公园里,他试验过的那些手诀诀文配合着咒语没有管过一次用,可这毕竟是他现在唯一的希望了。
于是,南明用尽全力扭动脖子,微微侧了一下头,把紧紧贴在水泥地面上的嘴巴解放了出来,按照昨夜他师父所教的心得,默想着右手,艰难地念道:“神北行!清除淤泥,打扫沟渠,周遭净!”
南明话音刚落,身上忽然一松。
压在他身上的那人,以及他的两个同伴,突觉一股无可抵御的大力,从地面无声无息地奔腾涌出,撞在身躯上,身子先是被冲得向上剧烈一抛,猛地被弹到了离地三米的半空中,接着又重重地摔落下来,跌在天桥的台阶上,仰面躺在那里哼哼唧唧地不动了,再也爬不起身来。这三人里面,没有一个大声喊疼的。
旁边的人顿时看呆了眼,惊骇莫名,这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若说南明是一个武术大高手,他现在还趴在地上没有起来。天下应该没有这样的高手吧?
翻转身体,南明挣扎着爬了起来,呸、呸几声,吐了吐嘴里的灰尘,忍着剧烈的疼痛,双手支着腰,左右一环顾。
跟他对挑的几个年轻人全部倒下了。旁边的人都一脸惊恐地看着他,畏畏缩缩地挤在一起,不敢向前。
南明轻轻甩了一下右手,哈哈大笑了起来:“想跟我斗,呸!我随便动……”
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从天桥上传来,打断了他的话:“你的本事,就是用在这里的吗?”
南明闻声往天桥上望去,一眼见到,昨夜那个枯瘦老人还是一身白衣黑裤,鹤立鸡群一般站在天桥的护墙上,右手拎着一瓶满满的矿泉水,骨中眼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于是赶紧停住了笑,大声解释道:“师父,我……”
“别我、我、我的了。你说这事现在要怎么处理?台阶上这些受伤的人怎么办?”枯瘦老人一边说,一边从天桥护墙上朝南明这方向跨出了一小步。
众目睽睽之下,奇异的一幕上演了:老人离南明至少有十米以上,中间全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他这一步跨出,似乎也只有半米,却一下出现在南明身前两米处。
“啊……”围观众人不由自主倒吸了一口冷气,忍不住惊呼出声。
南明低下头,四处仔细一打量,见到那三个倒在台阶上的青年的嘴里,全都有液体在不断地汨汨流出,颜色乌黑乌黑的,顿时大吃了一惊:“吐……乌…血了?”
旁观者中早有细心人注意到了这一切,偷偷地摸出手机,拨打了两个免费电话:110和120。
老人紧盯着手足无措的南明,足足过了半分钟,忽然一摇头,叹息道:“罢了,罢了,先把屁股擦了再说。”
南明听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茫然问道:“擦屁股?”
老人不答话,把右手的矿泉水交在左手里,半举在胸前。右手掐了一个诀,手掌微曲,中、小、无名三指紧并在一起,大拇指紧抵在三指正中间,食指如剑,在矿泉水瓶上不停地画来画去,嘴里念道:“此水化为汪洋大海,此水化为灵妙仙丹,伤处病处,尽归原处。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疾!”
做完这一切,老人把矿泉水往南明面前一递:“扶他们起来,给他们一人一口。”
南明把矿泉水瓶子接在右手里,旋开了瓶盖,蹲下身子,左手伸到离他最近的那个人的脖子下,把他扶了起来。
近距离之下,看到对方双眼紧闭,脸如淡金。伸手在鼻子前一探,很明显地察觉到出气多、进气少。而嘴里的乌血还在不住地向外流淌着,天蓝色的厂服上,尽是斑斑血迹。南明见此,心里不禁既害怕又担心。
对方要是就这么送了命,恐怕他也跑不了。
这么一想,顿时有点恍惚起来,呆呆地看着,不动了。
“快一点,磨蹭什么呢?你再这样磨蹭下去,派出所的人来了,麻烦就大了。”老人很不耐烦地道。
南明被老人一催促,清醒过来,连忙握开对方的嘴,给对方灌了两口水。本来他还担心,以对方如此情况,恐怕难以把水咽下。谁知矿泉水一流进此人的嘴里,此人的喉咙就直接张开了,咕哩咕噜两下,就吞了下去。
南明虽然见对方咽了水,心里还是惴惴不安。他把矿泉水瓶子放在天桥台阶上,正想伸手到对方胸口去摸一摸,看看还有没有心跳。
那人忽地从他手弯里挺身而起,转过头,死死地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大拇指一竖,赞道:“你真牛!高手。”
南明忍俊不住,又惊又喜地笑道:“你没事了?”
“没事了。”那人右手一挥,眼珠一转,看到了两个同伴惨不忍睹的样子,焦急地道:“高手,你快救一下他们,我们都是无意冒犯的。”
明明是有意进攻,却被他说成了无意冒犯。如果今晚换了另外一个人,恐怕要被他们打惨了。
想虽这么想,南明也不跟他出言争辩,接连把另外两人也就醒了。他看看矿泉水瓶的水还是满满的,而那个被他踢中腹部的人正抱着肚子看着他,满脸乞求的神色。于是干脆让对方喝了一口。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喔呜——喔呜——的警笛声,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老人招呼了一下南明,两人一前一后的,沿着周围人们不自觉地让出来的一条空地,微微摇晃着身躯,下了天桥,夷然去了。
在场人数虽众,却没有一人敢出声阻止。只能怀着复杂的心情,在越来越响的警笛声中,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远处的霓虹灯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