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一张大网,覆盖下来,让原本便昏暗的天,终于隐没进夜色里。雪还未停,夜色中微微泛着白光,似乎是为了让这世界不那么寂寞。
“好,但是,我有一个条件。”王三月勾着唇角,定定望着他的眼睛。
“你说。”他的眼中有了丝喜悦:“你真的愿意和我生孩子?”
“我才十四岁。”她说:“你看我,像个女人吗?”
“你是女人啊!”他疑惑,而后再次询问:“你真的愿意和我生孩子?”
“真的。”她伸出手摸摸他的头,肯定的说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看我。”她说着站起身来,在他面前转了一个圈。
“看出什么没有?”她问。
“没有。”张神佑摇摇头。
“我还只是个女孩儿,不能生孩子。”说这话的时候,王三月心中一阵无奈。按理来说,古人的早熟程度可是现代人无可比拟的。而眼前这只肥胖肿胀的“蛤蟆人”张神佑,显然有些天然呆。于是他问:“女孩儿不是女人吗?”
“……你看我……”王三月认真的看着她,为了让他信服她接下来的话语,她指着自己的胸口,坚定的说:“我没有胸吧?!”
张神佑点点头。
“我有S线条吗?”她侧过身。
他再点点头,又摇摇头,再次疑惑的问她:“什么是S线条?”
王三月有了一种对天猛翻白眼的冲动,而后再次认真的比划:“就是********……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懂没?”看他点头,她总结道:“那样的才是女人,女人才能和你生孩子,而我还不是女人。”说完笑盈盈的看着他。
他从小到大,就没出过家门,他见过的女人,除却后院的二娘三娘,也就只有先前他爹威逼利诱强抢而来和他拜堂成亲的那两个而已。而那两个女人,看到他的样子后吓得鬼哭狼嚎,第一个,活活吓死了,第二个,厌恶嫌弃他,所以他让她闭了嘴。因此此时,他是第一次,和一个陌生的女人,说了那么多话,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他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然后呆呆看着她:“那就是说,我不能和你生孩子?”
“可以这么说。”王三月继续笑嘻嘻的,心中腹诽着张神佑这满脑子只有生孩子的念头不可取,定是从小家庭教育没有落实好。
“那我爹让你来这干嘛?”他疑惑。他不笨,他知道他是独子,他的责任就是传宗接代,他爹从他十三岁就一直念叨着让他成亲生孩子。
“和你做朋友啊。”王三月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你看世界那么大,你应该和朋友们吃喝玩乐,出去看看,你说对吧?”
“朋友?朋友……”他反复念着这个词,这是个多么奢侈的字眼啊。而他原本戾气重重的眼中,升腾起说不清的喜悦来。
王三月看着他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想来,现代也有许多先天残疾的孩子,童年时期心理当年处理不当,也有如他这般孤僻的……但大多,还是能在良好的环境中成长,变得开朗,活泼,自信……
“我们是朋友对吗?”张神佑的声音里,染上了难以抑制的喜悦,他原本令人恐惧的眼睛,此刻亮晶晶的,闪着孩童的纯真。
“当然啦。”
得到王三月肯定的回答后,张神佑满足的笑开来,“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一个,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朋友。”他强调,而后放心的松开怀中一直紧握武器,那是他最爱的鞭子,他娘留给他的唯一念想。
“月儿,你会下棋吗?”他转动着轮椅走进里屋,“你进来。”
“……哦。”王三月半晌才回过神,慢慢跟着。月儿?这别扭的称呼。以前阿诺就叫她月儿妹妹,她总是不答应,因为她的妹妹,叫四月,她的弟弟,叫五月。叫一声月儿,也许姊妹三人都会应。这也不怨别人,要怪只能怪她那早逝的爹了。
三月曾问过自家娘亲姊妹三人这名字的由来,她娘当时满脸泪痕,说是在她之上,原本还有一个哥哥,生下来就夭折了,隔了一年生了她,正巧三月,夫妻二人都不识字,又请不起先生取名,于是按着月份,给她取了三月这名,之后的妹妹和弟弟,为了方便,跟着取了四月和五月。
说起她们姊妹三人的名字取得这般随便,她娘心里便一阵愧疚,都怪自己无能,请不了先生,没有推算八字便给她们安了名。王三月心里却是一片感激,要是父母亲取名时再随便一点,给她们取个什么小花儿小草狗娃二丫什么的,相信她们姊妹三个懂事儿以后,哭都没地儿哭去。
王三月想到此,心里便牵挂起家里的人来,离开时家人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还在脑海中回响。
“怎么了?月儿。”张神佑坐在棋盘边,回过头便看到她站在屏风前发呆。
“哦,没事儿。这屏风上的画真漂亮。”她抬起头来打着哈哈,才看清这里间,竟然这般雅致:摆放整齐的书简,整整占据了一面墙,简单的雕花镂空的案桌,旁边放着小栖时用的矮塌,而此时,张神佑正坐在另一边,摆弄着黑白分明的棋子,与先前那般可怖的人儿,判若两人。
“我画的噢!”他得意的仰着头,“这屋子里的画。全是我画的,好看吧?”
“不止好看。”她由衷的赞叹。走过去站定在棋盘前,“这就是围棋?”
“你第一次见?”他执起一枚黑子,放在正中,“你坐,我教你。”
王三月依言坐在一旁的矮塌上,看着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单纯得和自家五岁的弟弟没什么两样。
她听着他认真的讲着,忽略了他外貌的丑陋,真心为他惋惜的同时,心想,如果家人平安和乐,她就这么度过这一辈子,也许也没有想象中的差。
然而未来,往往是不可预测的,就如同人心,深不可测。你以为你了解了一个人,而这了解,也许只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