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清晨,天色未明,阿娇早已经在宫门外等候表弟。刘彻看着眼前上百辆马车长龙,气就不打一处来。
保姆、侍女、保镖、帷幔、围幛、衣裙、鞋袜、被单、镜子、梳子、盆罐、碗筷、食水、武器,每种都装载几车,甚至带了叫兽扑克牌……
“我的表姐,你这叫探险还是搬家呐?”刘彻转脸问表姐。
阿娇舔舔红润的嘴唇,娇艳欲滴,笑嘻嘻的回答:“因为路途较远,也许归程要在外边某县城住宿一晚呢。出门在外嘛,多做准备是没错的。难道叫我用普通人家的东西么?何况我也给你准备不少呢!”
“话是没错,但你知道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山区崖谷,不通大路么?”刘彻耐心告诉她。
“知不知道没关系的,有备无患嘛!”阿娇毫不在意,双唇微张,贝齿间断断续续地吐出白色雾气。
“人去多了,等会爬山会很麻烦的,我们带少一点更方便,这么多人,我也不好意思和你玩耍,行不行呀?表姐?”刘彻知道讲理已经不能说服这个女生,改可爱路线收买她。
“唔……好吧!你说带多少人?”阿娇抗不住刘彻的软攻势,同意。最后,经过刘彻建议协商,阿娇整改,除保镖外,阿娇就带两个贴身侍女和一个保姆,共计十四车。刘彻就带点钱和几把锄头铲子,身边是老师卫绾和师兄王晟,加上一些宫中侍卫,不到十车。
不远处站等的几架马车也走过来,是刘彻的合伙人兼师弟——季灵和袁鹏。他们俩最近忙完收购重组“竹灵溪”作坊后,手头才清闲。前几天,大家商量作坊事物,吃饭时,准太子殿下说要准备出门远游。这两人也是少年郎,好玩耍的家伙,赶忙自告奋勇,愿意一起去打猎游玩,马车弓矢自备,他们有的是。刘彻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当然答应。
人到齐,一行三十辆车,三十多骑马的护卫,总共不到百人。大家互相见礼,打招呼,各方人士通气认识,分派责任,护卫区域,轮替时间。
季灵还单眯缝眼给刘彻打眼色,那意思简单明了:打猎还带妞呵?师兄?
刘彻歪头,耸肩,眯眯眼:没办法!身不由己!
季灵呼出一口气,拍拍师兄的背,垂下头意思:理解!师兄你也不容易,同情……
车上,王晟坐在刘彻旁,从座位下盒子里取出一柄投枪,递给他看。刘彻掂量一下问:“王师兄,这投枪你练习后,觉得手感怎样?”
王晟回答道:“就像你讲的,短距离贯穿力确实比较强,威力很大,比戟、戈更适合内宫这种不让使用弓箭的地方。”
“如果能把枪尖铁头打得更细就好了,可惜。”刘彻对现有铁匠铺打制的实验武器不是很满意。
“怎么说?”王晟对武器还是很有兴趣刨根研究的。
“细尖枪头,在能在够穿透敌人铠甲身体的同时,会迅速弯曲,能大幅加强杀伤效果,弯曲的枪刃入肉后,卡住骨骼,又避免了敌人把它取出投掷回来。”刘彻的稍稍叹息,但王晟又一次获得启发。
开发这种武器完全是刘彻私下提醒师兄,激发起师兄家传的兴趣,再由师兄找到父兄朋友他们所在的军队武器研制部门弄出来。
在宫里,侍卫们的戟、戈决不能脱手,弓弩这类大范围杀器一般是不许使用的,但中距离之下,侍卫又来不及阻止宫内敌人。所以受刘彻启发的王晟,把长度相仿的铁头套入木杆,以两根销钉连接,这样,在投掷出去后即使不中人体,碰到硬物也立即折断,敌人无法捡起再度投掷。
而投枪的准确度和威力不容小视,它给敌人造成的心理震慑很大,想一想被投枪穿透的模样!而且它方便使用,制作成本和消耗材料低,训练相对容易。所以,当袁鹏拿着刚打出来的二分式投枪给袁种看之后,立即受到负责宫内安全的袁种及其部门重视。袁种立即上报皇帝,之后,实验性的配给侍卫训练使用,反响不错,即将成为禁宫卫士的标准配置。前两天,王晟和袁种因这项功劳获得景帝各赏赐五十金。
刘彻弄这柄兵器,完全是为伺候那位梁王而准备,听过某种说法:刘武这个人骄躁疯狂,曾经在大臣劝阻立他为储君时,持剑闯入宫闱,具体是不是就难以考证。呵,理论上,在这种时候,宫内侍卫可以扑杀禁宫持械者。只要到时候,有人大喊“谋逆!刺客!”侍卫只要将枪抛出,之后一切后续都不再重要,十秒内就能将血散尽。
阿娇表姐乘着马车停下喝水时,跑过来要找刘彻打牌。然后,阿娇以牌局未完,坚决不肯走,要刘彻师兄换车换坐,王晟挺无奈,不好和小姑娘计较,摸摸鼻子走掉。
刘彻看看她,道:“喂!阿娇,给你起名字的人,起得还真准:撒娇、娇气、骄傲、娇蛮,全给你占掉……”
表姐动了动腿,挨靠过来,转头看她灿若春花的笑脸,雪白的皮肤看着那么滑嫩,阵阵幽香扑鼻……她拿着糖果罐子,笑着说:“小猪,来,吃个果脯,我的这些,全给你好不好?”
马车一路前行,车轮辗碎脚下泥土,和着雪水化作稀泥。窗外,某些树枝头上已经开始发芽,路边小草已经开始染绿向阳山坡,还有许一些不知名的可爱小花。春风得意马蹄疾,大家走了快两个时辰。在当年找到玉石的向导带领下,终于来到风光秀丽的凤凰山。殒坑就在山背面的峡谷内,在这里,已经必须步行登上山石陡坡,否则就会损伤马腿。
众人停下,骑士们牵着马,驾者解开双辕马车的套索,让马儿休憩吃草。
留下几人看住马车马匹,带队侍卫和袁鹏季灵手下数十人,抗着武器、铁锹、铲子、锄头先往山上走。向导本是不主张刘彻和阿娇上去,但前两天刘彻已经用很多借口说服景帝和卫绾,卫绾得到口谕:保护殿下安全,其余让他自便。
刘彻下车,回头道:“阿娇,你在这等我们回来,多留下些人……”
“不要!”陈娇也跳下来。
“你没走过山路,很辛苦的,摔到你怎么办?”看着她的布鞋面被泥土沾染,刘彻知道劝阻是徒劳。
阿娇走近刘彻,拉着他衣襟,一字一句的说:“我求了我母亲三天,才有机会出来挖陨石,叫我在这等?想-都-别-想!”
“那就走吧!”刘彻也不多说,等会表姐走得脚疼人困,自然会放弃。
峻岭上崖壁陡峭,丛林里的山道曲折,上去的路全是卫士们用砍刀劈开小树,斩断枯枝,幸亏是冬天刚过,如果是春夏草木茂盛之时,根本就寸步难行。
陈娇艰难的走在山地上,脚下湿漉漉的石子打滑不说,冻泥地总有一脚深一脚浅的感觉。那些个碎枝草屑常沾在头颈里,那种搔痒让她感觉极其难受,让她格外不自在。但她不断提醒自己,必须往上走,只因为她是姐姐,是郡主,是准太子妃。
陈娇已经分辨不出时间和方向,只是茫然的追随前面刘彻的脚步,疲倦几乎是她全部的感觉。突然,她一脚踏空在石缝小凹处,若不是刘彻伸手牵着她,只怕早就摔坐到地上不想爬起。
“你……都不会累的么……小猪?”陈娇气喘吁吁,浑身发颤。
“有一点。”刘彻道。
表姐也没问离目的地还有多远,只是默默配合地朝前走。
卫绾暗暗惊讶,他来之前,就让强壮的侍卫准备背刘彻,甚至连做担架抬他的布条绳索都装在袋子里。可准太子殿下的表现已远超儿童,甚至有余力牵阿娇郡主前行。
两件事让刘彻也很惊讶:一是阿娇的毅力实在很坚强,处于失神状态还咬牙坚忍超过一小时,即使自己后来维系她走了一阵。二是自己居然走得相当轻松,体力异常充沛,这段路程不过是稍微出汗罢了。他两个月来,已经慢慢察觉到这种体力状况,难道穿越之后,不止记忆,连体力也二合一了?又或者,穿越灵魂对儿童肉身的驱动力明显增强?
刘彻捡起一根合手的树枝,拿出一条手绢绑上,防磨损递给阿娇,“表姐,拿着,”
“你不劝我下去?”阿娇觉得表弟该劝自己下山才对。
刘彻对她笑笑道:“我改主意啦!看人失败很没快感。而且再长的路也总有走完的时候。”
两人正眼光交流心绪时,旁边两个精力无穷的师弟,已经“扑腾扑腾”的开始狩猎活动,在队伍周围串出串入,别人爬山,他们捣乱。
“哈哈哈!我果然是文武双全呵!司马小犬那种纯书生能和我比?……”季灵不知刚才跑哪去,现在才跳出来,他们那组已经干翻一只野狼、两只野鹿、三只野鸭、四条野兔……
刘彻对这种神经大条的人完全没辙,他们热血众的体力和精神口号成正比,自己只能扶着阿娇这拖油瓶继续慢慢前行。
一段不算远的山路,众人也整整走了一个时辰。才到目的地,
登上山巅,陈娇坐到大石块上,第一次从高处遥望山下景致,对她来说,一切都是如梦如幻般的诗情画意。太阳刚好露出金灿灿的圆脸来,温暖的光芒把山顶积雪融化,溪水潺潺,晶莹透亮。高处开阔的天空,总是容易让人充满活力,心情开朗许多,自由自在,无所拘束。
以高处俯瞰山下还没完全融化的的积雪,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银光,不少树木刚换上嫩芽,就像一个满目清澈的世界。陈娇睁大眼,极目远眺,似乎已忘掉刚才的困顿疲劳,兴奋的踏着冰雪石泥,又跳又跑,捡起小石子往山下扔。越玩越高兴,红灿灿的脸蛋,泛著晶莹的汗珠,显得无比的可爱。
“似乎可以看到长安呢!表弟!快来看!快来!”阿娇喊刘彻,连小猪也不叫了。
刘彻微笑的看着表姐,却没起身,积蓄体力。心情因视野的扩展而宽广,人难免生出飞翔的感觉吧?能理解,不过,她今天的表现还真令人刮目相看呵,难行的道路居然也没能把一个贵族女孩子阻挠。
刘彻看着她,心忖:阿娇的身上,似乎还存留有某种我已经消失了东西……不过环境可以把人变得瑟缩、怯懦、猥琐、胆小、狭隘和恶毒;也能把人塑造成端庄、矜持、大方、坚强、朴实和善良。如果我再主动些,往前踏一步,你的未来能打磨出什么来?
对第一次登山的陈娇,也许算是难忘的旅行,但这种活动,已经不能令刘彻兴奋了,乘着冰雪环境下心神宁静,他反思穿越80天的人生座标。曾以为自己所定的路线就是活下去,多活一天赚一天。但这些日子的生活让刘彻发现:这时代的人们,虽然也有种种顾忌,各处小心,但总体上比他更有精神,更有干劲。
说实话,活下去不算难,现在,刘彻最怕的就是这时候没有把握住方向,某天一觉醒来后已白发苍苍,才去后悔没有在年轻时顶上。
“殒坑就下面小山谷里,路更不好走,有些地点需要绳索攀爬,下去的人只要十个。”和向导商量后,卫绾宣布决定,然后指派人手,只要王晟背着刘彻和几个侍卫,连袁鹏和季灵也没有机会。
这回陈娇只能在上面等,体力和道路都已经不允许她下去,只好眼巴巴的看着表弟在别人背上滑下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