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白了?”
林乐默然,良久才缓缓点点头:“明白。”
如果不是他的一砖头,方山淮就不需要把方越再送去美国。如果方越不去美国,那方山淮也许就不会死,也许不会再捞这一行。
最差最差的结局,也会是方山淮就算仍然做这一行,可如果没有自己那一板砖,方越仍不用去美国。不去美国,方越就可以陪方山淮,而不用像现在这样,直到二十岁以后才被允许回国。而且每次回国的时间都不长。
林乐其实不是很理解这种父子分离的感觉,因为他对自家的父亲更多的是敬畏,而不是敬爱。所以,他不懂得方澄桦失去那几年,到底是失去了什么。他只能猜测,或许,那会是无比珍贵的。
他只能深深理解的是,失去父亲后的感觉,那是一种六神无主的感觉。
良心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不,不止。方山淮很聪明,他继续做这一行,无论是毒品还是勒索敲诈开赌场,都会害了不少人。因为他的聪明,这些年一直没被警方抓住证据。”
“但方山遥不如方山淮,所以如果换了方山遥做这些事,根本害不了多少人。所以,你明白了?”
林乐觉得自己是一只蝴蝶,扇动一下翅膀,却导致现在的不同。可他仅仅只是给了当年的方越一板砖,怎么会害到那么多人,难道那些人全都是被他害的?这应该算在他头上吗?
难道方山淮开赌场卖毒品敲诈勒索绑架,这些都要怪他?难道人家去输得倾家当产,吸毒吸得全家死光,全都要怪他?那到底这世界还有什么人没有罪过?
林乐苦笑,他觉得这好像一个天大的陷阱,一旦跳进去,自己多半只有内疚死这一条路可以走。可是,这些事,又当真与他无关?
起码,方澄桦和方山淮的命运因为他的一板砖而改变了,原本可以很幸福的一个家庭,因为幼时的一板砖,所以分崩离析,所以无法相聚感受亲情。
只是,幼时的一板砖有如此威力?只是真的可以这样计算?
林乐糊涂了。
“你又错了,这些是不能怨你,但确实因你而起。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论你多大年纪,做的多么不起眼的一件小事,甚至一个动作,都有可能为别人造成一生的伤痕。”
“或者,你应该知道一下!”良心顿了顿:“十二名单你是很细心选过的,你认为你对他们的伤害是很小的。其中有一个人,你或许不记得了。我可以提醒你,当年在初中的时候,你曾经恶作剧,把一个内向的男同学的裤子扒下。”
“在你看来,那只是一个恶作剧,但是……”良心轻轻一叹:“但是,他却因而从此变得更内向,没有交过女朋友,几乎没有朋友,非常孤独的生活着。”
林乐怔怔的望着良心,至于吗?只是一个板砖,只是一个恶作剧,也能造成那么严重的后果?难道自己真的做了那么多的坏事?从小就坏得无药可救?
国家法律还规定孩子做的事,不需要承担法律责任呢。
可是,良心不是法律,良心是良心。
望着良心渐渐消失,林乐怔怔的目光收回来。正好听到方澄桦的悲伤低语:“如果我没有打你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多陪陪爸了。”
深深叹了口气,林乐苦笑着,无论先前到底在想什么,听到这一句话,已经足以使他心酸了:“对不起!”
方澄桦呆看着林乐:“为什么说对不起?”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就不会被送去国外!”林乐觉得自己好像很难接受一板砖引起的蝴蝶风暴,但是眼前的事实却也由不得他不低头。即使他觉得这与自己无关,却还是不住的在心里对自己说,就当是做好事,仅此而已。
其实,林乐知道这不是做好事,他的心中深处是知道的。
方澄桦苦笑:“没什么对不起,只是小孩子的打闹罢了。”
“你愿意原谅我吗?”林乐不想放弃眼下的好机会,他盯着方澄桦,希望他吐出我原谅你四个字:“我很认真,希望你也能认真的回答我!”
方澄桦觉得林乐会不会对一点小事太认真了,看他如此认真,他也肃然盯着林乐:“我原谅你!”
“真的?”
“真的!”方澄桦开始觉得有点烦了,这林乐是不是有点过分认真了。
林乐没有想像中的轻松感,他觉得很可能是因为良心那一番话。想到自己似乎还连累了更多的人,他就没办法轻松下来:“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愿意为你实现一个愿望,只要我能做到。”
方澄桦却只道林乐还像以前一样的家庭背景,眼睛一亮,盘算了一下咬牙切齿道:“我要拿回被方山遥拿走的一切!不,我要方山遥失去一切,为他所做的付出代价。你能不能帮我做到?”
“我不杀人!”林乐苦笑,他觉得方澄桦是不是他把当神灯了:“不过,其他的,我可以答应下来。”
方澄桦兴奋得眼睛都快掉下来:“真的,太好了,太感谢你了!”
林乐从未想到,原来求得原谅,其实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简单到方澄桦甚至从未怪过他恨过他的地步,简单到他发现自己当初选许月绮其实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你想要什么样的目的,只是让方山遥失去一切,还是要他……死?”林乐觉得自己快要变成魔鬼了,竟然在引诱他人谋杀。不知,将来良心会不会说自己又伤害了方山遥呢,他讽刺的笑了笑。
“我要他失去仙台,失去他现在拥有的一切,包括他的生命,用最恶毒的方法!”方澄桦从来没有恨一个人恨得如此深,尤其这个人还是自己的亲叔叔。
“对了,你当初为什么不肯去验DNA?”林乐想起一事,如果去验DNA,那就简单了很多。
“因为我不是爸的亲生儿子!”方澄桦苦涩的笑了笑:“我爸有一个初恋情人,因为某些原因失散了。后来他们再次相遇……”
“相见了,我爸也带去了麻烦,初恋情人被他的仇人杀死,留下一个孩子……”方澄桦简练的描述了一段故事:“这孩子就是我。”
“可能因为我爸坏事做绝……”见林乐诧异的望着自己,方澄桦无奈:“虽然我是他儿子,这点也不能否认的。可能因为做了太多坏事,我爸和方山遥虽有过很多女人,却始终没有自己的孩子。我爸有一次说,这就是报应。所以,爸对我特别的好。”
林乐点头表示明白,难怪方山遥那么有恃无恐,原来是有道理的。不过,这一来,他就更加头疼了,因为几乎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方澄桦的身份:“你一定要拿回仙台?”
“不,你想要,我可以全送给你。”方澄桦眼中闪耀着凶光:“仙台落在什么人手里都可以,就是不能落在方山遥手里。”
林乐点头,这样一来,就相对要显得容易了一些。当然,也仅仅只是相对罢了:“对了,你爸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方澄桦疲惫的思索了一下:“你不提,我倒险些忘了。我想起一件事,去年我回来过年的时候……”
他猛的顿住,盯着林乐半晌。林乐苦笑,看来自己的人品是蛮值得怀疑的:“你怀疑我?”
“是的!”方澄桦很简单,也很直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件事里?”
“好吧!”林乐沉吟着,将自己要为人取回*的事娓娓道来。
说到他想通过方澄桦成功夺位而逼迫朱学贵拿回照片,方澄桦哑然失笑:“你的办法,规模太大了。”
有了这些说法,方澄桦虽未完全信赖林乐,却也勉强可以接受了,继续先前的话题:“去年过年我回国,我爸拉我到书房里谈了半天。你也知道像我爸那种人平常是不会喜欢书房的,现在想来,的确有些奇怪。”
“那一天,他在书房里拿着唐诗宋词对我唠叨了半天,大抵都是在说,他身体渐渐差了,如果将来如何如何……”方澄桦回忆着,依稀记得那一天方山淮很罗嗦的讲了半天,最后把那本唐诗宋词送给他了。然他却没有对林乐全讲出来:“现在想想,那天他的表现有些奇怪,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暗示……”林乐抓住了这个词,默默的思索着。
林远桐留给下的信里,为什么要无缘无故的提到那只狗,大家几乎都忘掉的狗。
这,是不是一种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