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进京也有几个时辰了,北京城的百姓大多已经接受了江山易主的事实,在如北京这样的政治首都中生存,他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兵荒马乱,朝代更替。李自成的军队虽然飞扬跋扈,不时查抄远近大户,搞得鸡犬不宁,但那些生活在北京底层的百姓,若非有年轻漂亮的家眷私自偷跑出门惹来祸端,一间破破烂烂的房子唯实勾不起军队的兴趣。
赵泽随着马多拿穿过大街小巷时,许多京城百姓已经摆开了简单的摊货,做起了生意,毕竟他们要维持生计。
赵泽看着这古时的市场,未免有些大惊小怪,要不是事情紧急,赵泽一心要上演一场英雄救美人的好戏,恐怕要立刻上去来品味一番这原汁原味的古北京小吃。
两人走了许久,离“吴府”尚有一段距离,却已有战马嘶鸣声远远传来。赵泽心里渐渐紧张起来,他一时头脑发热,妄想做个孤胆英雄,等到他看见一队气势汹汹的骑兵高举着大刀长戟将吴府团团包围住时,那些将士身上腾出的凛然军威,让赵泽额头的冷汗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马多拿带着赵泽,悄悄躲在一棵大树之下,隔着大街遥遥望去,再不敢上前一步。赵泽望着脸色惨白,犹自有些瑟瑟发抖的马多拿,不免觉得好笑,怎么说他也是从死人堆里走出来的将领,怎的贪生怕死到如此地步。
其实赵泽不知,要说战场杀敌,李岩的部队没有一个是孬种,平日攻城掠池,李岩所部更是一马当先,往往充作冲锋。只是刘宗敏在军中威望甚高,其人虽豪爽大方,却也是个残忍嗜杀之辈,若非李自成对其有所约束,恐怕每每攻城,伤亡的俘虏百姓的数目要翻上一番。
马多拿怎么也不敢寸进一步,以他的身份,刘宗敏要想安个“以下犯上”的罪名把他从李岩手中要来,不过吹灰之力,到时候刘宗敏公报私仇,酷刑不断,比死还要难受。
“罢了,你在此等着,本侯亲自去一趟!”赵泽摇摇头,壮着胆子走上前去。
围府骑兵不识赵泽,见有生人靠近,大刀整齐划一的向前一举,脸上杀气腾腾,为首那名骑兵将领更是大声嚷道:“刘总将军奉旨办事,闲杂人等一律闪开。”
“闲杂人等!”赵泽冷笑道,“你们且看看这是什么!”
赵泽取出一块令牌,这个令牌是赵泽随李自成入东暖阁议事时亲手所赠,据说全军不到五枚,见令如见君,此令从李自成西安称王之时便已铸造分发,告令全军。在场骑兵焉能不知,纷纷下马叩拜。
“难道李自成早已想到我会用上这玩意?”李自成递给赵泽此令时,在场的牛金星等人无不大惊,赵泽当时就知道这玩意定有大用。
“定国侯赵泽,奉旨传皇上口谕,各军不得侵扰吴府,违者军法从事!”赵泽揣着鸡毛当令箭,将李自成下达了,却还未广为宣布的旨意提前送到了刘宗敏亲兵面前,“刘将军是不是在里面?容本侯亲去传旨,你们在这里呆着吧。”
“这……”跪下的将士无不露出为难之色,李自成是皇帝,皇上的圣旨他们不敢不遵,但刘宗敏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如若违他严令随意放人进来,恐怕一回军中便被杀头问罪,众人两相为难,抬头见赵泽并无随行兵勇,胆色顿时大了起来。
“侯爷为何孤身前来传旨,连个扈从都没带?”为首那名将官大着胆子问道。
“废话!”赵泽见众人服软,气势更甚,仰头嚷道,“本侯途中车轿被你等惊扰,一问之下方才知晓刘将军抗旨查抄吴府,岂能不孤身速速赶来!”
“赵大人,此话不妥,刘将军此前并未受到如此旨意,又何来抗旨一说!”那将官不依不饶,妄想拖延时间,好让刘宗敏尽快办完事再走不迟。
赵泽脸上阴晴不定,他以为取出李自成钦赐令箭必能稳稳当当的进入吴府,哪知这队亲兵畏于刘宗敏淫威,竟敢借口抗旨不遵。
赵泽当然知道此人歹意,妒火上脑,竟全然不顾的上前道:“本侯今日偏要进去,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胆子,把本侯和手中圣令一齐斩于刀下?”
“末将不敢!”那将官似也横下心来,大声答道,“但刘总将军安危系于我等之手,军令如山,总将军安危即便皇上也要顾忌一二,赵将军一没有圣旨出示,二没有随行禁军护卫,请容末将斗胆阻侯爷于此!”
赵泽一愣,刘宗敏亲军将士竟敢无视他手中令牌,赵泽脑海里陡然想到了点什么,但虚迷飘渺,他一时也抓不住。
“好啊,好啊,汝等抗旨不遵,不怕杀头么?”赵泽色厉内荏,继续威胁道。
赵泽毕竟还是小看了刘宗敏在军中的威信,为首将官见四下无人,心里早已升起杀意,到时候他再推脱此人乱闯吴府,是以错杀。反正嘴巴在他们身上,到时候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他们的顶头上司刘宗敏见他们如此忠心,势必会在皇上面前求个情面,领些军棍便是了。
为首将官望了望气极的赵泽,继而向手下送了个眼神,众军士顿时领意,右手纷纷放在了刀把上。
一时肃杀之气凛然如实,扑面而至,赵泽心中一寒,他唯实没有想到刘宗敏部下竟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如今李自成就在这紫禁城内便这般嚣张,要是刘宗敏当真离李自成远了,属下将士一个黄袍加身,焉能不反。
赵泽终于明白了李自成的心意,朱元璋诛杀有功大臣犹然如同往日,这大顺建国不久竟已君臣离心了么?
赵泽心寒阵阵,想不到自己一番苦心,以死见忠,妄图打入李自成内部,最终却还是成为了李自成手上的一枚棋子,难道今日轿夫所行路线,还有那个马多拿,全是在李自成的授意下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