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正要答她的话,袭人从外间跑进来了,笑说,“刚才送她们出去,我也混忘了,我从前面找来是因为中午二爷忘吃药了,太太让我来叫,赶紧回去吃罢,再不吃,过一个时辰要传饭了,更吃不上了,太太还在前头等着,回去罢。”
带玉斜了眼看看她,双颊有些微红,不用猜了,一定是她同宝玉说的,只是,我以为她应该是个沉着有心计的人,缘何自从我大好后,变的如此心虚卤莽呢?且行动抬出来太太压人,以为别人智商是零啊?要是太太真在前头等着,估计她刚才不会看可人媚人一眼,只怕还会硬拉着宝玉走开。
看来要点拨一下了,带玉深深的和她对视了一眼,笑说,“是我误了宝玉吃药了,要知道这样,刚才不该送她们,不过是两个奴才有什么要紧?要不就越发没有规矩了!宝玉,你也不打发人说一声就直接闯到我这里来了,太太要是怪罪我,我可怎么担的起?”
她这话虽没有直接说袭人,但袭人方才是大刺刺的直接挑了帘子进来的,想必听出了话里的意思,脸上有些不自然,转身出去了。
不过,她这一系列举动倒把宝玉弄糊涂了,说,“我中午吃了药,怎么又来问,是秋纹打发我吃的。”
一语刚落,袭人隔着帘子高声说,“林姑娘,是我记错了,我先回去罢。”
带玉心里不禁笑了笑,这女孩儿也不过十八九岁,怎么行事做派倒象个老气的妇人?
显然的,她已经无形中把宝玉当成了自己的丈夫来对待。
却不仅仅是因为一股痴心肠,她的眼神再柔和,也掩盖不了里面藏着的欲望,那是对金钱,地位,舒适生活的复杂欲望,以至于连家人要赎她回去的自由都可以不要。
让人可笑可怜又可恨。
带玉也高声说道,“还是你们一道儿回去吧,烦了半天,我也累了。”
第二天诗社到底是没有起成,一是李纨的妹妹突然差人来说母亲病了,珠大嫂子立即跟着送信的人看她寡婶去了,再是去史家的婆子回说湘云因为前天偶感风寒,不便前来,我和探春等商议了一番,只得继续延期。
这天是个大晴天,在议事厅坐了一上午协助处理事情,带玉一个人在房里闷闷的吃了饭,竟一时找不到喜欢的书看,就又拿出那个薄薄的帐本,仔细翻看起来,其实,在余信家的说出这帐本是假的之前,她已经怀疑了,这帐本一看就是故意作旧的,里面的内容更是不全,后来问过探春,也说外皮虽是一样,里面内容和她曾见过的却是不尽相同。
看了一阵,上面记录的每一笔支出都挑不出毛病,渐渐看的不耐了,索性放回橱子里。走至里间一时烦躁,就脱了外面累赘样的大褂及罗裙,又脱了鞋,只穿了梅花红银绸子小夹袄,青黛色撒花锦裤,趿拉着缎面软鞋,且半躺着看紫鹃坐在小杌子上绣花。
紫鹃锈的是个精致的香袋,带玉一边看一边与她说着悄悄话,忽然听到门响,还没等到小丫头报,宝玉兴冲冲的闯进来了,口中嚷着,“妹妹,我仍旧搬回来了!”说完也就手往床上一坐,带玉正要不客气的请他坐到绣凳上,他却眼神明亮闪烁,打量起她来,带玉被他看的有些莫名其妙,说,“你看什么?”
宝玉没回答我的话,脸上闪过一丝羞红,见他这个样子她一下子明白过来,是她的这身利落打扮引起。
这个时代女子穿衣还真是保守啊,要是搁在她的前生,这身衣服都可以到大街上晃悠了。紫鹃已倒好了茶,说,“宝二爷先到外面喝口茶罢。”宝玉听了连忙出去了。
带玉一边偷笑,一边穿好累赘的外衣裙,本来想不穿好好的窘窘他,想想却是不妥,倘若是有外人来了呢,尽管她知道这府里其实乱的很,但还是最好不要留下什么话柄儿。
走至外间,宝玉正专心致志的喝茶,见带玉出来了,一下子站起来,衣袖差点扫到茶杯,说,“林妹妹,外头刚送来了一只小仙鹤,你过去看看罢。”
仙鹤?应该是丹顶鹤吧,一阵好奇心上来,她连忙应允了。
不知不觉中已是满园春色了,穿过沁芳桥,看那溪水已是碧绿澄清,居然有几尾鱼在悠闲游走,她拾起了一粒石子抛起,石子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落下时荡起层层涟渏,把鱼儿吓的惊慌失措,向四周散去。
又逗了一阵水鸟儿,看一回柳树在水中的倒影,这才来到怡红院,走至曲廊,见袭人正指挥着一干人打扫房子,收拾东西,见她们来了微笑了笑,不一会儿端出一个描金小茶盘来,上放着两盏茶,带玉微笑着接过,瞥见外面两个打扫院子的丫头脸有些生,就冲着她们说,“你们是吴大娘的侄女吗?”
那两个女孩虽不过十四五岁,五官长的清秀,人也算得上伶俐,见她问,连忙跑过来了,乖巧的给她我施了礼,大的叫姹紫,小的叫嫣然,近看模样眉眼还有些相似,只是姹紫眼睛更大更亮些,嫣然皮肤生得更白嫩水灵些。
一角的松树下果然有一只身披洁白羽衣,拖着弓状黑色尾羽的仙鹤在散步,一副气闲神定的样子,带玉摆弄了几下它倒也没什么过激反应,仔细看了又看,果然和以前在动物园里见到的一样,确定无疑这就是丹顶鹤。她抚摩着它光滑的羽毛,问,“是不是原来还有两只?”宝玉说,“妹妹难道忘了,一只给了环儿,一只给了兰侄儿。”她笑笑,没再言语。
探春惜春也听说了宝玉搬回来,也都来了,又看了一回仙鹤,就涌进屋子里了。
惜春本是寡语之人,大概是前一阵子很少见到宝玉,也说,“园子大,人少,还是住在一起热闹些。”探春更是同宝玉说个没完,带玉看了看旁边站着的袭人,示意她坐下,袭人却只拿眼看着宝玉,又看看同样站着的侍书等,有些谨慎。
带玉连忙发了话,说,“宝玉,我让袭人坐下说话可使的?”宝玉微笑着点了点头,袭人方坐下了,问,“林姑娘有什么事问我?”
她看她有些紧张,也有些戒备的样子,笑道,“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是闲聊解解闷儿。”
侍书和紫鹃两个又跑到院子外和小丫头们去玩了,不时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