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北部地区的夏天比南方还要葱郁,第二天早上天气很好,旭日东升,深蓝色的天幕上白云朵朵,车窗外面的白杨树一排排,玉米苗儿油亮油亮。不时的有几块形状不同的池塘飘过,里面还油着些野生禽类,那神态和谐惬意。
若逢上铁路两边的村落,又可以看到袅袅升起的炊烟,孩子们背着书包上学去,都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情景。
刘大冲麻木地托着下巴,任凭着金色眼光逼着双眼望着外面一闪即过的物事。这衰人一夜未睡,这时候好不容易有点困意,可马上就要到达抵达C市了,干脆强撑着。
眼看就要熬到目的站了,乘务员们来回穿梭着,提醒广大乘客不要忘记拉下物品,若看到小孩子,则非常礼貌的提示大人要照顾好他们。
还是昨天夜里的那个美女乘务员!她每次路过这边少不得看一眼刘大冲,有时微微掩嘴,轻微一笑,倒也是俏丽无比。可在衰人心里,那股难以抒发的恶气就更甚了。
等着,熬着,出气是有时机滴,莽夫是万万不能做滴……终于,嘹亮的喇叭响起来:“各位乘客您好,C市已经抵达了,请您做好下车准备……”
临座的几个女孩儿兴奋得不得了,叫嚷起来。刘大冲少不得又帮她们从行李架上取下大包袱,累得快要虚脱。一下车厢就见到了王磊,那厮见刘大冲下来后忙从口袋里掏出一盒中南海,贱笑道:“哎哟我的妈呀,这不是俺人民的好同志刘大冲么,我代表紫竹武校的全体师生欢迎你回校!回来了就好,回来就好!俺们可都想死你了。”
“虚伪,天天泡妞了,哪还顾得上老子!”
王磊替他点上那颗烟后,刘大冲突然想起什么事,脸上露出少有的怪异神情:“对,那乘务员小妞还在车厢入口处站岗呢。”
“咋了地又?”
“等等,有好戏!你看着就是了。”
刘大冲用手指了指那个美女乘务员,把包裹塞进王磊怀里,咳了两声,一晃一晃地荡到车厢的入口处,朝那姑娘笑道:“我说大妹子,咋就不说话哩!”
美女狠狠的白了刘大冲一眼,忙着帮上面一老头儿接过包袱。刘大冲着实不是什么好人,趁着这机会猛吸一口烟,待这妞儿回过脸就喷了一大口,呛得她直咳嗽。
“O耶!闪人!”
临跑之前,刘大冲没忘记朝这个愤怒的姑娘叭叽叭叽嘴,算是一个飞吻。女孩气得浑身发抖,两排小白牙都快咬碎了,一时忘记帮上面人接东西了。这时上头一个老伙计催,“我说你这娃儿,怎么又分心了呀,快把我接一下被子。”
刘大冲猜得没错,这姑娘现在连杀了他的心都有。他迅速混进人群,以一贯对待美女的作风——夹着尾巴逃跑了。
武术学校在C市郊区,紧紧挨着长白山区,由于森林覆盖面积比较广,空气非常新鲜。别看这城市里不到四五十万人口,可是现代设施确实非常的齐全。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由于山区矿产非常丰富,常年来市里采办、谈判的商户不少,经济脉络也算通畅。这一到大晚上,街头更是灯彩高照,各种生意应接不暇,什么足疗啊,按摩啊,还有极富地方特色的草药澡浴。
“人逢喜事精神爽,来来来……都干了,干了!”
大街上热闹非凡,火锅店里更是酒意冲天,七八个狐朋狗友们为刘大冲接风,已经准备好不少冷菜,北方饮食与南方不一样。桌子上都是什么辣椒油猪头肉,凉拌海蛰丝啊,榨菜肉末,芥末鸭掌子,另外有白菜、毛肚、藕片之类的火锅底菜。
对于学生们来说,这些都很不错了。特别是刘大冲一向花钱比较节约,在火车上除了吃几个水果,没舍得买份盒饭。现在肚子已经咕隆咕隆的叫,抗议着为啥还不进食。
“兄弟们,千万别客气,别客气啊!唉,——我党提倡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自己的小肚皮儿自己管呀。”
王磊给刘大冲夹了一根酱鸡脖子,自己则捞了一大块肥肠塞进嘴里,咽下之后满足的打了个嗝,又说:“你们知道不,那个黑皮,对,就是王教练的媳妇儿生了个孩子。”
胡国栋风骚地吸进一根皮冻,“谁都知道啊,净说废话。”
“那你就不知道了吧,那孩子有问题。”
“啥?有问题。”
王磊这么一说,刘大冲夹筷子的手提着半空,还真有点犯迷糊。
“听说啊,那孩子生出来不会睁眼睛,前天吧,眼皮一睁开,你们猜怎么着?”
“倒是说呀。”
“这孩子一睁开眼皮呀,居然没有眼珠子,就是这样的。”
在座的不少人打了个哆嗦,甚至连一向大胆的刘大冲也都有点发毛。这时有人说:“毛啊,这种事情你们也信。肯定是你丫的骗人。”
王磊把筷子定下来,轻声道:“别不信,稀罕事儿多了。不过这王教练为人一向老实,怎么就倒这么门子晦气。要是说他上辈子干了什么缺德事,可长着那身黑皮已经是报应了。得得,所谓坐谈莫论人非,我们哥们几个就别谈这事儿,丧气。”
众人一阵唏嘘,继续喝起酒来,俗话说得好,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自从刘大冲回去这么一趟,可算是真正的留了心眼儿。过了一会儿,刘大冲已经吞食得差不多了,见大家消停下来,咳了咳嗓子,“我说你们几个,这事儿别不信,来,我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诡异。”他二话没说捋起袖子,从口袋上把那凤凰令取出来,咬破食指沾了点血放在刻章上,道:“看清楚了。”
王磊阴着脸怪笑道,“大兄弟你要做大仙呢?啊——我们看着哩!”
刘大冲白了他一眼,随手抓来一只盘子,将那个血印按进盘底,一用力,嘴里念出几句生疏的古符语,只听“嗖!”地一声,手掌中间像被什么东西抽了一空,紧接着一阵麻木。再揭开凤凰令时,盘底居然没有任何印记。
“看看,令牌上也没有任何东西吧,想知道刚才的血滴去哪了吗?”
“唉,还真是怪事喔,盘子里和你那玩意儿上都没血迹,怪了。”说归说,王磊那手没停着,又是一筷头肥肠塞进嘴里!
刘大冲感觉浑身虚脱,这时翻开盘子的背面,上面赫然印着几个鲜艳的红字:“凤凰令”。
众人瞠目结舌,只以为他搞了什么鬼把戏。刘大冲也不做多说,这招叫“血透手”,据《符丁录》上解释道,“男儿血性刚烈,可镇魂魄。”
第二天一早,刘大冲收拾好了去校长那报道。自己的留笑申请已经下来了,下学期就做个见习体育老师,工资虽然不多,但是自己若要省着点花,年底能给母亲寄三千块钱回去。一想到这儿,刘大冲的心里非常高兴。回去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给老妈打了个电话。
回到宿舍后一个人没有,刘大冲无事可做,索性研究起来那本书来。
“恩啦,倒是这个《符丁录》有点看头,什么妖狐鬼怪的介绍还真不少,姥姥以前经常说的那些鬼怪故事,不会真有其事吧。让我再看看……”
书中的序一看就是被后人添加上去粘在里面的,上头有一些关于这本书的介绍,原来,人间万物分光明黑暗,有阴阳之别。天下各类门派也分明暗,修炼《符丁录》则会被分到“邪”这边,这主要是因为这本书主要讲究如何与鬼、魅打交道,故此行为一向被正道人士所不齿。
序章有提,修炼过程绝对需要安静、凝神,否则容易出事。由于常年与鬼魅交往,所以务必保持度量豁达,为人正派,否则被侵蚀太久,身体必定大虚。这序章上的字迹娟秀,解释得也很清楚,落款是外婆的名号。刘大冲善良,一想起没见着她老人家最后一面,心里总有点过意不去。
书里记载着不下数百种寻鬼抓鬼的独门法诀,又包含剪纸人、扎纸人、搓泥人、切人皮纸的技法,配合起相应的符咒,所做的假人就能活过来,听命调遣,抓鬼镇魂。更有甚者,一旦熟练各种阴阳相错的法术,什么借尸还魂,招引心魔也是可以办到的,这些都是以毒攻毒的凶险招式,大减阳寿,所以,法术的名号都被暗红色的颜料标记了。
刘大冲越看越惊,原来这符丁不但会抓鬼救人,同时也能咒人,只要将纸人按照相应的咒法附上一些狗血,丢在想诅咒的人家里,在一段时间内,被诅咒的人家必定是逢合天煞之用,十有八九走血霉运。
“想当日一时好斗,差点让那个凤凰印把自己身上所有血气吸了个干净,娘的,可不能胡乱行事啊。”刘大冲字斟句酌的读起来,又怕自己忘了,便拿起一个本子做起笔记。
按照书中所言,刘大冲在后山的泥塘里挖些泥巴,捏成泥人儿。再用毛笔沾上丹砂写好黄纸符,贴在泥人背面,这泥人就像模像样的站起来,能动能跑。时间一久,刘大冲画符的本事越发熟练了,符录所起的效果也越来越持久,泥人本来可以驱使三五分钟,到后来二十三分钟也不会坍掉。
修炼《符丁录》也需讲究个循序渐进,初期只是捏个泥巴人儿,画黄纸符,过些日子等技巧娴熟了,才可以剪纸人,背诵一些生僻的符录,配合着特殊的材料驱使所用。而切人皮纸和扎符丁则是最后两重技巧,要求比较高。刘大冲也不着急,反正一个大暑假的,时间还长着呢。
本事渐长,日月飞梭,转眼间这届学生毕业了。分手前的那天晚上,刘大冲和最好的俩朋友在一起聚会了,其中之一是王磊,另外一个是一相沉默无言的胡国栋。王磊是本地人,而胡国栋是南方人,明天这一别,恐怕很难相见了。这天晚上喝酒的时候,这几个家伙惺惺相惜,开始时还强作欢颜,可倒后来也不知道谁那么一句:“略微的伤感只是刹那间的泪落,你的手那么一挥,我的心就是一碎。”
几个平时像强盗一样的家伙心里都像被真扎了一样,相互间推了推,抱在一起号啕大哭起来。本来还约好不哭的誓言,再次坍塌!
第二天刘大冲和王磊把胡国栋送到车站,这次很坚强的没有哭出声。望着火车远去,刘大冲突然想起那个美女乘务员,微微一笑,“她现在怎么样?”
世间之上本有缘分,缘分就像时间总会不经意的溜走。从指间,从身边,回眸之后,也许终生再也不见了。
长长叹一气,无言中陡添一丝惆怅。
下午送完几个相好的同学后,刘大冲就要搬进教师宿舍了。他分到的是教师楼三楼最西边的一个单间,隔壁不是别人,正是生了个没眼珠孩子的“黑皮”王教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