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纭姐姐!”严烨高兴的回身一转,果然见得苏纭站在他身后,但脸上一片惨白之色,微见汗珠:“纭姐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是…..”苏纭轻轻摇头,嘴唇微微一张,又即闭拢,似是欲言又止。
严烨一颗心跳得飞快,并未发现她这小动作,拉着她的手喜道:“纭姐姐你怎么来了这里?若是让玄清师伯他们发现可就糟糕了。”
苏纭任由他握着自己柔软无骨般的玉手,勉强笑道:“三清观正在大较,前来观礼之人不计其数,就算看到了我,也无防。”
严烨大笑着一拍脑门:“啊,是啊,我可真笨!”他欣喜的拉着苏纭:“今天我又胜了一场,而且是堂堂正正打败黄师兄的,他入门可比我早了一二十年,我、我、纭姐姐你高兴吗?”
苏纭点了点头,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我当然高兴,你终于也能在你师傅他们面前扬眉吐气了。”
严烨嘿嘿一笑,望着林外傲然道:“下午我的对手是黄炎师兄,人人都说他是三清观这一界弟子中最出类拔萃的,人人都以为他能轻松获胜,我偏要给他制造些麻烦!”
苏纭恩了一声,低着头,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对了纭姐姐,我腰上这块红布,是你给我缠上的吗?”
“恩……”苏纭微一点头:“那叫混天凌,是许多年前一位玄家前辈的无上法宝。威力极强,曾经被誉为道器之尊。”
严烨听得呆了一呆,他虽觉得这红布绝对非同小可,但始终将之归类于和乾坤镜同等级的存在。万料不到这看似不起眼的道纹红布,竟有如此大的来头:“道、道器之尊?”
苏纭道:“是的。这是玄家至宝之一,你炼过太乙仙气,又有了元级的修为,应该能勉强使用使用。”
严烨心下大喜,刚想把那混天凌取出来比划几下,却听苏纭问道:“你们掌门师伯,用的什么兵器?”
严烨道:“是剑。”
“他都是随身携带的?”苏纭又问。
严烨颇为疑惑的点了点头,看向苏纭:“纭姐姐你干嘛问这个?”
“我、我好奇……”苏纭顿了一顿,又道:“姥姥在蝶翠林后山住了许多年,一直很佩服你玄清师伯的玄法修为,对他极是仰慕,却又不好意思前来请教。便经常和年幼时的我议论,因此我才特别好奇罢了。”
严烨笑道:“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你若是早点问我,恐怕早就知道了。我这里还有一面乾坤镜,也是当年玄清师伯随身携带的法宝之一呢。”
“哦…..”苏纭咬了咬牙,似是下了决心:“能、能借我玩玩吗?”
严烨心下生疑,但只要苏纭有求,他向来是不会拒绝的。当下从怀里将乾坤镜取了出来,苏纭怕他看到镜子中自己的兔子本相,又想起此事一但做下,说不定会有无法预料的后果。但那人的威胁话语又时时响在她耳边,只觉心下凄然,突然抱住严烨的脖子低声抽泣。
严烨讹然不解,连声安慰,眼看快到未时,苏纭才用红布把乾坤镜接过包了,放到怀里:“你、你下午比武就用混天凌吧,那可比这乾坤镜厉害多了,这个暂且给我玩几天。”
严烨点了点头,苏纭突然飞快的在他嘴唇上轻轻一吻,掩面跑开。严烨尝了美人的唇香,只道她是害羞掩面,心喜难挠,看着苏纭已然消失的背影出了好一会神,这才缓缓回到较场之中。
未时已近,一众参赛弟子也早已准备妥当。场内的红绳场地也被拆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七座晶莹剔透的结界围墙。那结界的四角分放有一个圆珠,相互连结,形成气场,足有数丈之高,顶上却是空空如也。想来是玄清等人趁众弟子吃饭时所布置下的了。
严烨不知自己的擂台是哪座,玄道等人也没通知他,只得挨个挤着寻去,突听得一声大喊:“严烨!严烨!”
他扭头一看,原来是黄牛。
黄牛气喘吁吁的冲过来一把拉起他就跑:“还在这里转悠什么?马上都快开始啦!你是一号台!”
此间人头耸动,黄牛一边高声喊让路,一边拉着严烨猛冲。他力大无穷,在前面开路倒是极为合适,偶而有几个被撞痛了的,怒视过来,但看他满脸横肉,身材高大,不怒自威,均是忍气吞声的闭口不语。
好不容易挤进一号台前,黄炎和玄清等人都已在结界外等候。
黄炎朝裁定一视,那裁定看了看时辰,说道:“不急。”
正在此时,听得殿台下一阵骚动,严烨只道是金沅沅又来了,仔细一听,却闻得尽是高叫萧大掌门的声音。
此间的观礼豪客甚多,大多也都是先在莫仓山观看了大较,才又赶来三清观的。不少人都和萧云剑有些许交情,就算没有交情的,光听说那天下第一的名头,又岂有不赶紧巴结的道理?
玄清微微一笑,对黄炎说道:“炎儿,比武时辰尚未到,且随为师去见见你萧师叔,磕几个头。”黄炎点头称是,玄清又对严烨道:“烨儿你也来吧。”
严烨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感慨,口中喃喃道:“萧伯伯、萧伯伯……”
黄牛奇道:“萧伯伯?你和他很熟么?怎么掌门师伯要我们叫他萧师叔,你却叫他伯伯?”
严烨笑道:“自然很熟,我就是萧伯伯带上山来的呢。”说罢拉着黄牛朝殿下跑去。
只见殿外人群簇拥着一个中年男子缓步行来,那男子脸上霞光莹动,身后所背的仙剑也是流芒四射,气度非凡,便比之传说中的隐仙,只怕也是不徨多让。
玄清心中一凛,大步朝前迎去:“萧师兄近来可好?”
萧云剑不敢怠慢,快步抱拳上前作了一揖:“未经通报,便擅自上殿,还望玄清师兄恕罪。”
玄清大笑着扶住他双臂:“得萧师兄大架光临,鄙观蓬壁生辉,岂有怪罪之理?”
两人相抱大笑,又是好一番客气。玄道等人也纷纷上前见礼,玄清替黄炎引见了萧云剑,黄炎倒头便拜。
萧云剑见他眼神清澈,有如止水,又方才二十余岁的年龄,心下暗道:此子功力精纯,看他手势动作,剑道恐怕已有小成,绝非池中之物!
当下连忙将他扶起。
玄清又替他介绍了几名俗世高人,萧云剑随口应付,眼睛却四处打量。突看到严烨站在玄道等人身后,满目红润,显得极为激动,自己心里也是一阵悲凉:这孩子自幼和我在一起,又没吃过什么苦头。让他独身投入玄道门下,只怕这两年来也吃了不少苦头。也怪我没本事教他,我、我真是对不起他爹娘……
他这里两年来曾和严烨通过不少信,严烨虽然一直说自己过得极好,但每一次通信,萧云剑都可以看出严烨字里行间,对人生的又一层感悟。若非经常吃苦,大起大落,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决然无法成长如此之快。
玄清知道他挂念严烨,待得把一众该介绍的都介绍完了,这才把严烨唤到身边来:“烨儿,你和你萧伯伯也许久未见了,打个招呼吧,且莫多聊,我只怕影响了你待会比武的心境。”
严烨点头称是,快步走了过来。
萧云剑吃了一惊,喜道:“烨儿也晋级了?”
玄清笑道:“可不是么,烨儿连胜两场。下一阵,是和炎儿比试。”
萧云剑先是一喜,但听说严烨要和黄炎比试,心里微觉一沉,随即自然:他能在短短两年时间内,就修到如此地步,实乃不易,已不可多求其他。
当下拉着严烨的手,缓步朝擂台场边走去,也并不和他多说话,怕真影响了他比武时的心情。
严烨从小到大,不知被萧云剑这般拉着手走过了几千几万次,此时只觉一股温暖重浮心头:我有萧伯伯对我好,纭姐姐对我好,我、我真是快活死了。一时间只觉玄道他们虽然待自己歹毒,却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了。
走到场边,萧云剑放开他的手,笑道:“烨儿,来此之前,我只道你能胜一场已然不易,如今能站在这里争夺三清观新起之秀前十六强的名额,萧伯伯真是替你高兴。你那位黄炎师兄,功力精纯,恐怕剑道也已有成,你若不敌,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到时候认输便好,切不可强撑,知道了吗?”
“萧伯伯!”严烨满脸通红,又觉一股自豪和傲气涌上心头:“我知道!”
萧云剑摸了摸他脑袋,严烨此时已长高,只比萧云剑略挨半头,萧云剑笑道:“两年不见,你竟已长高了这么多。去吧,认输归认输,但却也不能先自胆怯,男儿汉顶天立地,凡事需当先尽己之力!”
“是!”严烨气势大盛,跨步进场。
黄炎早已等候多时,脸上的表情,并未因萧云剑站在一旁而有所改变。仍是那般的孤傲无双:“严师弟请!”
严烨回敬了一礼,站在场中。
黄炎本待看在萧云剑的面子上,先让他几招,但等了片刻,却迟迟不见严烨将乾坤镜取出。
场外一阵议论纷纷:“那小子面对黄炎居然敢如此托大?他的乾坤镜呢?怎么不取出来?”
“我看托大未必,胆怯是真。想来他觉得怎么打都是输,还不如空手打比较好,这样输了也有借口嘛。”
“这小子向来喜欢偷奸耍滑,玩这种小把戏再厉害不过了。”
萧云剑听在耳里,眉头微微一皱,朝说话那几人看去,只见是几名三清观的寻常道人,心下寻思:难道烨儿平日里和同门师兄关系不好?怎么这几人当面还如此说他?
场上两人受结界包围,自然听不清外界的言论。
严烨的乾坤镜已被苏纭拿去,本想把腰上的混天凌取出来,但又摄于它的名头,怕自己控制不了,出个大丑,心下颇为踌躇。
黄炎道:“严师弟请亮法器。”
严烨一咬牙,缓缓解开外衣。众人一阵不解,却见他从腰上将一块红色的、锈满了道符的红布取出,提在手中。
别说黄炎不认识此物,就连场外绝大多数人,都从未听过混天凌的名头。只觉那红布上道符虽奇,但本身并无甚光彩,颇为寻常。
萧云剑和站在一旁的玄清心中却是同时一惊:难道那是……
黄炎冷哼了一声:“严师弟看不起黄某么?你的乾坤镜呢?”
严烨摇了摇头:“乾坤镜我借给别人啦,现在用这混天凌和你打,你可别小看它。”
黄炎心下暗恼:同门同辈的弟子中,他历来便觉得自己如鹤立鸡群一般的孤傲。向来只有自己提醒别人,几时有对手来提醒自己的时候?何况乾坤镜是恩师送与这小子的宝物,这小子竟然随手借人,岂不是看不起恩师么?
黄炎对玄清极是尊敬,看不起玄清,那就等同于看不起他一般。心下暗道:好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今日纵是有萧云剑给你撑腰,我也要先将你打得满地找牙!
“那便接招吧!”黄炎一声大喝,反手拔剑,冲天而起,一式太极两仪从半空中猛罩下来。他原本有心相让,但此时出手已完全不留任何情面。
严烨只见得半空中刺眼的白光一闪,一道巨若磨盘般的太极光罩便朝自己直压而下。他想起萧云剑适才那句男儿汉当顶天立地,心中豪意顿生,不惧反威,大喝道:“来得好!”
这下再也不怕出丑,将全身真气都集中到手中,混天凌朝上一挥。
随即只觉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混天凌中传来,和他真气相汇合,溶为一体。原本淡然无光的混天凌,刹那间竟变得通红晶亮。整块长约三尺的混天凌,瞬间暴涨到五丈!随着严烨手挥的动作,形成一个圆罩,将严烨整个身子都包裹在其中。
但见那混天凌形成的圆罩外,红芒跃起万丈,直似天际炎火。黄炎大吃一惊,太极气罩压到一半,又是居高临下、以柔克刚,居然都无法化解那冲天而起的红浪。被那直似天火一般的炎气掀得翻身而起,整个人朝空中抛出数十丈高!
这一手惊人之极,场外众人万万料不到这看似强弱悬殊最大的一组,开场竟然会如此之精彩,均是目瞪口呆,连叫好都忘记了。
严烨被包裹在混天凌中,看不到外界情况,但觉自身和混天凌所发出的劲力,刚一遭遇阻力,随即便将阻力冲破,冲天而起。自然也知道这第一招算是大功告成。心下狂喜,信心无疑中增添了十分,手腕一抖,混天凌围着他绕成一个圈,缓缓围绕落放在严烨脚下四周。
他抬头上看,只见黄炎的身影在高空形成一个黑点,随即听到半空中一声怒喝:“天雷引!”
但见云层翻滚,半空中气流横动,比之上午黄炎施展天雷引对付寥远之时,威力不知强了多少倍!
严烨只觉一阵劲风如刀割般刮在脸上,心中热血翻腾,狂叫了一声。仿佛这两年间的苦闷和委屈都在这一喊中被发泄了出来。
“吼!!!”半空中发出一声惊人的野兽般的怒吼,云层里接连落下数道黑白雷电,在黄炎手中仙剑上凝聚成型:“击!”
黄炎双手举剑下劈,一道混合着黑白双色的雷电剑气冲宵而下,来势汹汹。就连站在场外的众人,功力稍弱的,也觉一股大力从半空中无形的罩了过来,压得自己呼吸不畅,双腿发软。
萧云剑心中惊极。这一手天雷引,使的是雷系攻击。和自己的御雷真决倒勉强算是同出一源。但自己却也是三十岁以后,方才有此功力,这黄炎看上去年纪不过二十五六,修为便已如此之深,他天赋之高,竟比年轻时的自己还要强上几分?!
惊讶之余,也忍不住为严烨担心,混天凌虽然是至宝,但在这威力绝伦的一击中,也不知严烨还能不能安然无恙……
严烨只觉一股巨风从嘴里灌了进来,涨得他两腮鼓涨涨的,嘴皮直往外翻,心中也不由的为这一击之威所摄。
严烨强定心神,咬紧嘴唇,全力运起已是元级的真气,依照先前之法,灌到混天凌之中。混天凌腾的鼓涨起来,绣有道纹的符记闪着金光,隐没在混天凌本身的红浪之中。他并未练习过使用混天凌的招数,双手扯着顶端,用力一挥,一道红幕拉过,其间金色的繁星点点,将空中往下袭来的那股巨浪挡在了红芒之外。
场外众人的心越提越高。
但见半空中的黄炎如离铉之箭一般追着自己的雷电剑气疾下,那剑气眨眼间已和混天凌高高飘起的最顶端交接。但听一阵噼啪声响,混天凌往上翻起,将那雷电剑气包裹其中,缓减下坠之速,只见得混天凌的红芒中不时透出几道白哲刀削般的芒光,似是雷电剑气将要冲破混天凌的包围而出。
但却被越来越多、不断围绕缠上的红纹压住,重新包裹。直到降至严烨头顶数尺高度,终听得一声‘扑’的声响,那威力绝伦的雷电剑气,竟被混天凌完全吞噬了!
场外众人看得忘乎所以,似乎也忘记了对严烨的偏见,不少人纷纷叫好。萧云剑一声大喝:“小心!”
但见红芒退散,一道形若刀剑的人影直流而下,如同天际的流星一般,在身后的天空中划出一道尾影:“神剑御决、神剑御决!吼吼吼!!!”
黄炎的暴喝声猛然响起,手中仙剑发出万丈光芒,射出数已千万记的剑影。
这是玄清真人太乙乾坤剑中的高级招数,此刻从黄炎手中施展出来,少了玄清的几份潇洒飘逸,却多出几分霸气。但见他头上青茎暴涨,已是全力施为。
严烨接过刚才那一招,体内元级的真气已然是不堪混天凌的重负,此时猛招又近,咬紧牙关再次挥动混天凌。混天凌的光芒已然稍稍变淡,不及先前那般辉芒四射。严烨一心防守挺过这一招,混天凌似是懂了他的心意一般,立时将严烨层层包裹了起来。
黄炎的数道剑气击在混天凌所包裹的圆球之上,竟是劈之不开,接着数十道、数百道、数千道甚至数万道剑气也同时击上。
混天凌所形成的圆球光芒愈淡,略显颓式,待得最后一剑劈上,终于是支撑不住,散漫开来。黄炎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双眼直冒金星,强自施展这猛招,已然是他刚刚步入黄级的功力所不能承受的了,此时勉强站立,摇摇欲坠。
严烨却是跪倒在地上,双手撑地,混天凌变回原来的三尺长短静静的躺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