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子惠这一惊非小,别的不说,单看“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两句,竟是隐约透出些许王者之气。饶是他饱读诗书,也只觉得纵然豪迈不可一世如苏大学士者,也未必有此风骨。苏大学士有“大江东去”的豪迈,却也有“人生如梦”的喟叹,比起袁封这阕词来,竟还是稍欠英雄之气。
“袁兄果然奇才!”范子惠早就忘却了身上的痛楚,忙拱手称道。心中对袁封是崇敬不已,佩服得五体投地。
袁封到底是剽窃之作,也不敢张狂,忙道:“范公子见笑了。”
范碧云却小嘴一撇,笑道:“你二人真是好兴致,背后夏军追击甚紧,你们却在此吟诗填词,真有古之周郎之范。”
“呵呵,”袁封见她如此夸耀自己,不由得乐道,“碧云小姐过誉了,想那周公瑾当年,小乔初嫁,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当真是风姿英发,潇洒之至,袁某至今孑然一身,又无过人韬略而破夏人,岂敢与周郎相比?”
范碧云听见他对自己说出“至今孑然一身”这样的话,其用意实在明显不过,心中顿时如同吃了蜜糖一般,忽然又想到他竟在自己弟弟面前说起此事,却又是羞赧非常,赶忙红着脸扯开话题:“也不清楚郭将军他们战况如何,可曾杀退敌人?”
“你们就放心吧,”听到她发问的折可适回头大笑着说道,“郭将军刘将军他们乃是我陕西军中有名的悍将,夏人闻风而胆寒,纵然兵马众多,也定不是郭刘几位将军对手。”
袁封这几天听到宋军获胜的消息,也没先前那么吃惊了,也渐渐知道,在这段时刻,宋军基本上是处于攻势,而夏人则是处于守势,这大概也是哲宗皇帝在位时比较重大的政绩了。而按照章楶等人的构想,甚至想一举平定西夏,收复河套地区。但由于种种原因,这载入青史的大业竟没能完成,不得不说是件令人遗憾的事。
“看,到我大宋国土了。”范子惠欢喜地大叫起来,右手伸出,指着前面道。
众人一见,果然不假,又想起在夏境所受到的苦难,无不放声大哭起来。有兄弟父子同被虏去的,则是不能自已地抱头痛哭,当日被俘之时,何曾想到竟还能生还故土。袁封马超等见了,也是唏嘘不已,为他们感到庆幸,为大宋军感到骄傲自豪。
一路不停歇地回到渭州城,早有快马将捷报报到城中。通判苗冲淑率领官吏人等出城迎接。自设立通判以来,不少州府的通判多与知州不和,但苗冲淑对章楶却也是佩服不已,如今听到章楶凯旋的消息,也是喜不自胜,亲自出城来迎接。
章楶意气风发地跨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这一战可谓痛快异常:自己亲率一军直插石门峡夏军大寨,救出固原百姓,后又使郭成、刘元等部击溃追兵,大获全胜而还。恐怕夏人以后再听到宋军来袭的消息,就很有可能胆战心惊,闭门不敢轻易冒出了。
不过在见到通判苗冲淑之后,他却再也高兴不起来了,因为渭州城中已经出现了恐慌的苗头。最令老百姓恐慌的,往往不是瘟疫,而是饥荒。自他率军出征之后,城中粮价几乎涨了一倍,百姓不堪高价,已经有人举家外出逃荒去了。
按照年成,今年收成虽然不比往年,但也远没到要外出逃荒的地步。章楶立即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赶紧把军马交给几位将军去安顿,自己则和一帮文官赶回知州府。
袁封进了城,与范碧云挥手告别,倒是范子惠,一个劲地央求袁封经常去范府,自己好向他讨教诗词歌赋。袁封自然是乐得同意,还装作对此兴趣颇浓的模样,高兴得范子惠像捡到宝贝似的。范碧云知道袁封的意图,也不点破,抽了个空,朝他一笑,并不言语,却一切尽在不言中。
马超傻傻地问:“袁大哥,现在咱们去哪儿?”
“当然是去米店,我们离开都快三天了,你爹还不担心死?”袁封说道。
马兴已经提心吊胆了三天,突然见到儿子和东家平安归来,竟是老泪纵横,鼻涕眼泪一齐淌,抱住马超,使劲地拍着他的后背,待哭够了,松开手,再看看儿子,突然板起脸来,一脚将马超踹了出去,嘴里骂道:“让你小子出去鬼混!”
马超感到老爹今天似乎有点不正常,刚才见了自己,欢喜地不知道得了什么,抱住自己又是哭又是笑的,可现在倒好,竟给了自己一脚,真是莫名其妙。他嘟哝着道:“爹,你这是怎么了,没事踢我做什么,我可没出去鬼混,我是去杀夏狗的,不信你问袁大哥。”
马兴本来还想斥骂两句,但转念一想,儿子跑出去也是跟着东家去的,自己若再骂上去,岂不是说东家也是这样无知无礼?东家最自己父子那是没得说,儿子去帮他个忙,又没什么大事,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要不是看在东家面上,我也不会让你出去,你也不知道,如今店里多忙,正缺个帮手呢。”
袁封一听这话,联想到沿途看到了一些景象,忙问道:“马老叔,米价是不是已经涨了?涨了多少?”
说到生意上的事情,马兴自是清楚得很,立即回道:“东家,我们还没从京兆府回来时,整个渭州的米价已经涨了,今天已经涨到一两银子一石米粮,比几天前约涨了一倍,我也在前天将价码调到一两一石,东家,你看这样行不行?”
事先就料到米粮价格会上涨,但没想到竟在短短的几天之内,价码竟然比以前翻了一番还要多。不过赚钱没有什么不对,也没有人会去与银子过不起,马兴开的这个价格,倒让米店有了赚头。袁封点点头:“马老叔不愧是渭州米行的专家,米店交给你,小侄还有什么不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