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转,来到施华、晴儿、天破、雷泽四人先后离开封魔阵核心的时候。
四人一先一后,在施华脑海轩辕天帝记忆的带领下,顺着遍布山腹的通道,向着山顶混沌天魔沉睡之地进发。一路之上,天破看着施华的背影,不是没有兴起趁机偷袭、杀人夺宝的念头,但想起施华那聚皇气帝力于一指一印的玉玺印劲,不由得心生寒气,不敢付诸行动。
天破此时还没有意识到,施华已经成为他心中的魔障,倘若他无法超越这心中的执念,那么他在武道之上的境界,将仅仅止步于此,再也无法寸进。
施华脚步陡顿,晴儿三人同样停下步伐,不约而同流露出一副惊讶不已的神色,只因眼前景象过于让人难以置信:上空是一望无际、不知宽窄的穹苍,下方是深不见底、黝黑如墨的深渊,前方是无数条迂回曲折、纵横交错的道路,蜿蜒引伸至无限远的前方……这处地方给人的感觉如同一头露出狰狞面孔的恶兽,倘若贸然前进,必将成为无法回头的不归路……
“此地上见穹苍下现深渊,道路虚幻不实,前路莫测。”晴儿不由自主握紧手中的雷剪,显示出她并不如自己的声音一般轻松。
“师妹所言无误,如今我等也无路可退,只能同心协力,共度难关。”雷泽看重性命,不顾天破对施华的敌意,开口拉拢这明显对此地熟悉得多的施华。
亲手所救的同门师弟竟然对自己的生死大敌示好,天破看在眼里,怒在心上,冷哼出声,却是一言不发,抢身越过施华,踏上前面悬浮的道路。
脚尖甫落,天破陡然警觉,一股势若天穹、洪荒古朴的气息自下而上喷涌而来,而他的脚下,陡然浮现一道金黄的卦象:
【履】卦
乾在兑上,是为履卦。履:履虎尾,不咥人,亨。
象曰:上天下泽,履。君子以辨上下,安民志。
履,乾卦在上,兑卦在下,互卦中有巽、离两卦,至阳之卦健行于群阴之上,有“履”的意义。此卦之中凶险大生,唯有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方能逢凶化吉、化险为夷。
惊睹天破半个身体已经陷入履卦之中,晴儿大惊之下正欲飞身上前将其救出,但施华却横臂挡住她身前,道:“不要妄动,这里诡异异常,稍有不慎,你也一样被卦象吞噬。”话音未落,另外一道身影却越过他们,来到天破身旁,探手抓住天破手腕,发力狠拖。
这人正是雷泽,虽然他看中自身性命,却也无法忘记天破对他的救命之恩,此时他已经打定主意,竭尽全力拉出天破,偿还他的恩情。但伏羲所推演的八卦之力是何等神妙广大,雷泽救援天破,自身反而为卦劲所摄,一并被吞入卦象之中。
看着同门两名师兄消失的身影,晴儿怒视施华,本就没有什么信任感的两人之间,又出现另外一道深深的裂缝。
“你大可以放心,他们两人所陷的乃是‘履’卦,‘履’在中土是一种走路的方式──在危险、泥泞、恶劣的环境中谨慎地前进。正所谓如履薄冰,就是象踩在薄冰上走那么小心。只要他们二人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自然能够破卦而出。”施华看出晴儿不懂卦象,简单解释一番,然后看向前面道路,仔细观察其中规律。
对这个古怪的地方,天帝记忆中自然提及,此地原本是封魔大阵的主要构成,但寰宇真龙石移位,大阵自破,曾经的护阵卦象,现今紊乱不堪,即使拥有天帝的部分记忆,施华却也不敢妄言轻易破阵。
施华研习过十方奇招,对九宫八卦有所了解,但此地卦象紊乱,规则已破,想在其中找出一条正确的道路来,难如登天。当然,如果施华横下心来,借助两件十方俱灭卦角奇兵,花上十年八年,自然能够勘出其中玄妙。但施华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根本不可能去寻找正确的道路,所以,他选择恃强破阵。
【第一卦就是履卦,那么按照计算,那里,应该就是泰卦,据此不足十丈,以我如今功力,能够一跃而至。】
目光落到远处的方位上,施华回头对晴儿说道:“看见那里没有,依我计算,那里是附近最吉的泰卦,我们进入其中,应该很容易就破卦而出。”
晴儿生于西域,自然对八卦没有什么研究,只能听凭施华言语,她心知自己情况,当下点头应是。
两人同时跃身而起,向着十丈外的石板跳去。
【屯】卦
然而,亮起的卦象之门却并非如施华所推测的泰卦,而是屯卦。
震上坎下,震为雷,坎为雨,代表雷雨并作,险象环生,卦境按照各人不同际遇,回归以往经历,悲多于喜,入卦者轻则眷恋过去,不能自拔;重则精神大受打击,失常崩溃。
【居然是屯卦,怎么回事?难道除却术数,这里卦象演变还要依靠天演、地变、四时节气来推测吗?】
施华心中懊恼,正在自责之时,却陡然发觉,四周的时空像倒转回播一样,曾经发生的一幕幕往事断断续续间重现眼前。施华脑海中曾经遗忘、忽视的记忆,也清晰地浮现出来。
【屯卦是逆流的卦象,我正在不断回退的时间逆流之中……】
一个念头不可遏止地从心中升起,无比惊喜让施华几乎欢呼出来。
【那么,当时空回转到三千年前,我是不是能够再看见师傅?】
一念及此,施华气血澎湃,武人绝不应该出现的失控出现在他的身上,但是,如此激动的情绪之下,施华的心脏依然如一潭死水,不起半点波澜,可狂喜之中的施华,却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在能够再见沐烟一面的喜悦之中,施华已经忘却一切。
屯卦逆流,自然也包括晴儿,青年、少女、童年时代的记忆画面在晴儿眼前交错不休,一幕幕清晰地回忆让晴儿惊讶不已,不住揣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后,不住变换的画面定格在一座巨峰之下。
“这里,是雷霆崖!?”骤然看见自己故乡,晴儿下意识地游目四顾,几道熟悉的身影立刻映入她的眼帘之中,其中两人英伟豪迈、气宇轩昂,俱是不凡的英雄人物,另外一名女子怀抱婴儿,正垂着头温柔地看着怀中的孩子,她的眉宇秀丽,容貌和晴儿有七成相似,但却缺少晴儿神情中那份浑然天成的倔强和坚毅。
看着这三人,晴儿宛如失神,喃喃念道:“那是爹……二叔……还有、还有……娘?!”说出“娘”这个字时,晴儿眼神黯然,流露出一份复杂难明的意味。
“大哥,听闻近日雷霆崖上灵光闪现,想来定是那异宝出世的征兆,不若你我兄弟一同上崖,趁早收获那宝物?”晴儿二叔眼神锐利,气劲逼人,一看便知是修为高绝之人。
晴儿父亲却溺爱地看着晴儿母女,然后缓缓道:“轰鸣,晴儿尚不足月,然儿正是体虚气弱之时,身为人夫人父,我又怎能在这时候舍下她们母女。”
“夫君……”晴儿母亲感动地凝视着自己的丈夫。
晴儿二叔面色一沉,不喜道:“大哥,成大事者怎能拘于小节,听闻大罗刹宗宗主修为已到地境巅峰,配合罗刹魅神功,实力堪比天位,你我兄弟倘若不思进取,雷电门千年基业,定然会毁在我们手上啊!”
“放肆!”晴儿之父怒不可遏,一掌捆向晴儿二叔。
晴儿二叔不闪不避,任由巴掌捆在自己脸面,冷然说道:“大哥,你变了。自从娶回这个中原女人之后,你就变了,变得不思进取、安于享乐……”
“放肆!!!”晴儿父亲的手再次高高举起,但看着自己二弟凛然无惧的眼神,却是怎么也无法落下。
“夫君,请不要因为妾身和小叔……”晴儿母亲正欲开口,晴儿二叔却怒斥道:“妖女,全部都是因为你,倘若不是你,我大哥岂会像现在这样安逸?倘若我雷电门大业不成,你这妖女就是千古罪人!”
一席话说得晴儿母亲面无人色,这个温婉贤淑的女子,一直恪守妇道,与自己夫君相敬如宾,但是,她却没有想到,自己在丈夫弟弟的眼中,却是这样一个不堪入目的女人,是他大哥成就霸业的绊脚石。
“放肆,你居然敢这样说你大嫂,耶律轰鸣,你反天了。”
“大哥,你自己想想,自从你娶了这个女人之后,我们雷电门的势力发展不断倒退,三年来,不仅没有任何发展,反而被大罗刹宗强夺手下三城……”晴儿二叔怒视着晴儿母女,他气势骇人,柔弱的女人不得不紧抱晴儿,连退数步。
……
听着自己丈夫和小叔子不停地争吵,晴儿母亲脸色愈发惨白,然后,她默不作声,抱着晴儿返回自己的*居室,绝然地看了晴儿一眼,这个柔弱的女人将自己的女儿置于床上。然后来到书桌旁,摊开宣纸,尚未落笔,已经泪如泉涌,浸湿桌上白纸。
片刻后,她停笔回到床前,抱起晴儿亲个不停,泪水也流个不停。年幼的晴儿也似乎感觉到什么,“哇哇”乱哭,还张开白乎乎胖嘟嘟的小手,想要抓住自己的母亲。
“晴儿,娘去了。晴儿,为娘对不起你,不能亲眼看着你慢慢长大,娘……呜呜……娘……”
“夫君,妾身对不起你,来生再见了。”
看到这一幕,处身逆流时空的晴儿还会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想做什么吗?她惊恐地伸出手,试图阻碍母亲,但是,置身不同时空的两人,彼此之间宛如镜花水月,能够看见,却无法碰触。
“不要啊,娘!!!”悲哀地嚎叫着,晴儿徒劳无功地一次又一次伸出手来。
“晴儿,娘会一直爱着你。”
一口水井,成为晴儿生母最后的葬身之地。
亲眼目睹自己生母死亡的场景,晴儿大受打击,浑浑噩噩不知自己。而另一边,施华同样经历自己的过去。
重生为人、附身玄龙时期的影像涌入脑海,施华浑然不在意,只是专注地看着前方,顺应屯卦拉扯之力,回归从前……
光影不住转变,虚幻不实的景象杂乱地流过两人眼前,晴儿的短短十八年的经历如何能比施华数百年的岁月,此刻,施华的过往不住回转。
光影区汇聚集,逐渐由虚幻变得实在起来,然而,这重组的景象,却让施华面无人色,簌簌颤抖。在他的眼中,到底看见了什么?
天穹之上,无边无际的灵光游窜,代表着至尊至贵的明黄紫气聚集在方圆百丈范围之内,紊绕不散。而在那浓郁的紫云瑞气之中,隐隐约约的雷声和电光不时窜动出来,牵动着观者心神。一万枚蕴含着毁天灭地威能的天雷,正在这片紫色云海中孕育。
无形的威势从天空压下,这股深如海重若山岳的压力,带着苍天古朴深邃的韵味,让人无法呼吸,只能深深地臣服于这至高天威之下。
天雷似是孕育成形,天象突然间变化,灵光隐匿,紫气消散,层层叠叠的乌云翻滚不休、浩浩荡荡的黑雾纠结不散,闷雷轰鸣、电蛇惊空,一场毁灭性的浩劫似在酝酿爆发!
“天…天劫…万雷天劫……”目睹这恐怖的毁灭前兆,在这无限的压力之下,施华甚至暂时忘记沐烟,只能惊恐地看着这让他灰飞烟灭的一幕。
便是沉浸在无比悲伤之中的晴儿,也同样为这无穷尽的恐怖威力所惊动,花容失色。
正道至高劫难──万雷天劫!!!!!
施华当年为练天子剑道,与鬼谷门人鬼谷二八合谋逆天改命,借助九鼎易天大法,更改施华九零的命数为九九极致,虽然最终功成,但也引动天地异变,世间最尊贵的气脉尽数汇聚施华一身。
穷极则破,万年一度的万雷天劫因为施华命数改变而提前降临,作为三界六道命数最为尊贵的存在,施华自然成为应劫之人。然而,当时连地境修为也没有突破的施华,如何能够抵御这威力足以毁灭天地,令万物回归混沌的万雷天劫?!
厚重的云海之下,呆呆地站着两个宛若泥胎木塑的人,正是三千年前的施华和鬼谷二八,面对万雷天劫,他们依然心神为之所夺,只有闭目等死。
说时迟那时快,天劫第一波,千枚天雷包裹着无穷无尽的威力轰然落下,如同高速陨落的流星,携带着毁灭一切的恐怖气势和力量,破坏力无从估计。
“轰”
天劫乃是至尊至贵之人方能应劫,无关之人倘若进入天劫范围,必招极大因果。鬼谷二八逆天改命,本就因果缠身,瞬间遭到报应──连惨叫声也无法发出,刹那间被一道从天而降的雷电人间蒸发──不是应劫之人,天雷根本不会看上一眼,一代玄术天才就此陨落,落得个魂飞魄散、永不超生的结局。
紧接而下的其余天雷,对准施华爆轰而下,铺天盖地的恐怖威势,已经完全剥夺施华心智。
眼看施华就要被天雷灌顶,被九鼎易天大法汇聚而来,缠绕不散的真龙劲力、帝力皇气、紫薇星力、功德气运齐齐迎上天雷,保佑这刚刚才新鲜出炉的天命之人。
受到这么多外力之助,施华终于从空白的状态中挣脱,他心知此劫难避无可避,拔出腰间宝剑,催动身周劲力,悍然无惧地迎上这毁灭性的天劫。
羲和当空
望舒轮替
太白食昂
镇星冲日
辰离于毕
荧惑守心
岁世破晓
圣剑门下七大秘剑不分先后同时击出,太阴太阳、五大行星气相同时出现在天空,七颗巨大的星辰气相,依照日月、金木水火土的反顺序,迎上疾速轰落的天雷。
借助众多力量之助,施华此时的实力已经达到太天位的程度,巨大的气浪爆发,十余枚天雷轰落星辰之上,恐怖的力量瞬间毁灭大半颗土星,随即,再度轰落的天雷将土星气相尽数摧毁,撞上后面的火星气相。
人力怎敌天威,更何况施华这借来的外力?
七星星相逐一爆碎,强大的反震力让施华手骨寸断,吐血不止,但这也激起施华悍勇的性格,他猛然咬紧牙关,以身化剑,迎向这波天雷最后的一枚。
舍弃生死,全副心神灌注于这一击之中,凛然而不可侵犯的帝皇之剑瞬间在施华身上成形,中正浩然,散发着凛凛皇威的帝皇之剑再九龙拱绕之下,逸散出来的无穷力量,激荡得天象鼓荡、地脉涌动,这股恐怖的帝皇之力上达九天,下穷碧落,可谓“天为之开,地为之动”。
剑、雷彼此争锋相对,第一波天劫最后,也是最强的天雷瞬间崩溃
施华挡下第一波天雷,天地暂时回复了平静,但这只不过是更加强烈的暴风雨之前片刻的安宁,那天地弥漫着着肃穆气息有增无减,压得人几欲发狂。
没有任何预兆,第二波天雷轰然降临,来势、威力远远超越第一波的天雷,施华凝聚的帝皇之剑,毕竟只是外力支持,再强也只是无本之源、无根之木,眨眼间就被天雷吞没。至此,施华完全暴露在天雷的攻击之下。
【接下来…接下来就是…】
这一幕就像一把钥匙,打开施华脑海之中不愿去碰触的回忆,三千年后的施华驻足半空,看着宛如赤身裸体面对天劫的自己,忽然想起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他面色大变,陡然从天劫的压迫之下挣脱出来。
“天雷,快给我劈死那王八蛋!!!”
仿佛完全忘记那人就是三千年前的自己,施华疯狂地咆哮着。
纵使发疯般拼命想要阻止那疾速赶来的身影,但和晴儿一样,施华依旧只能如同站在镜子外面的人,虽然能够看见镜中的身影,但镜中的人事,却始终是可望而不可及般的遥远。
“不要过来啊,师傅!!!”
凄厉的嚎叫,回荡在虚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