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摸了白石头再回去。
张辉的这个意思表现的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无论是新招募的新兵还是驻防金城的老兵,所有人立即识相地调转了脑袋,奔至石前素手轻抚后才敢踏上归途,即使是教官也不能幸免。这种怪异的表现把白石村的一干村民搞的茫然而立,在激烈争论了一整个上午后,他们终于认定这些军人全部加入了“白石教”。
不过对于归途中的军汉们来说,“白石教”之类的实在是无关紧要。他们现在想要的第一是空气,第二是空气,第三还是空气。前所未有的长跑把他们搞得个个全身湿透,就算扒光上衣仍显不够。现在,就连带队的那几个两司马也早就把尊严丢在了一边,学那畜犬伸舌散热了起来,至于队伍更是早已荡然无存,众人走跑不分,稀稀拉拉三五成群,躬身者有之,叉腰者有之,姿态各异,惟步若酒醉东倒西歪一点众人皆同。张辉也完全进入了魔鬼教官模式,他环绕着队伍策马奔驰,只要见到有停下休息的家伙便会马上马鞭招呼,直抽的土道上鬼哭狼嚎,叫骂之声不绝于耳。
当这支队伍终于挪进校场时,所有人都活象死狗一样地瘫倒在了地上,最后几名更是脸色青白不定,已经处于了休克的边缘。他们已经不是在跑了,仅仅是靠着残存的肌肉记忆在蠕动而已。
“拿去!悠着点别呛住了!!”
望着这些半死不活的士兵,张辉有些恼火地下了马,将之前放置在校场当中的皮质水袋一只只地抛给了军汉们。在他原本的计划当中,这项工作是要与那几个两司马一同完成的,但眼下还有余力的教官就只剩下了谢宝一个,其他的那几位都已经和军汉们瘫在了一起,早上的威风劲早已经消失不见,当然不可能再帮他干活。
“休息一刻钟!”
心头窝火的张辉随手把沙漏掉转了过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胡床——也就是俗称的马扎上。理性告诉他,在事先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越野15公里后,这些军汉现在的情况已经算是很好的了;但是感性却不赞同这个意见,因为眼前这一片横七竖八的人体实在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与张辉理想当中的新军相差实在是太远了。
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在张辉的脑中发生了激烈冲突,使这位摄太守大人一时间陷入了沉思当中。躺在校场黄土上的军汉们立即抓住了这个宝贵的喘息机会,好像一群恶狼一样地扑向了那些水袋。虽说以谢宝为首的军官们为保持风度而没有加入争抢,但是底下的士兵们却已经顾不了许多了,不管新兵老兵,只要抓到袋口就会立即牛饮起来,什么面子之类的全部被抛在了脑后。后来,当这些士兵回忆起这段经历之时,所有人都为自己当时的胃容量而惊叹不已,那简直不是在喝水,而是在灌溉旱地。
“摄太守,接下来是什么训练?”
一刻钟后,谢宝挺着大肚子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张辉面前,费力地抱拳行了一礼。所有人都听到了在他胃中晃荡的水声,但现在不管哪个军汉都是一样的德行。
“不必了。先吃早饭吧。”
对于张辉的这个命令,士兵们没有感到太惊讶。现在都已经到辰时(7:00—9:00)了,早就过了平常的饭点,张辉如果再不给开饭那才真叫没道理。不过,接下来的消息立即将他们全体送入了癫狂状态:
“有烤肉和浊酒供应,不限量。”
“万岁!!”
“太守英明!!!”
除了那几个挨鞭子挨的太狠的家伙外,所有的士兵都在这一瞬间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在肾上腺素制造的快感当中高兴的忘乎所以。这也怪不得他们失态,因为烤肉浊酒吃到饱是他们平常连想都不敢想的奢侈享受,只有在梦里才能偶尔见到。
在金城这种地方,粮食过完税后一般就只剩下够自家食用的分量了,根本就没法拿去酿酒;家里养的那些畜生虽然长了一身的膘,但是牛得拉去耕田,羊则要挤奶供毛,都是全家的命根子,平常谁舍得杀来吃肉?也就是逢年过节时宰上几只老弱,配上河鱼过上几天嘴瘾——就连这时候也不能多吃,因为剩下来的部分还要做成咸鱼和腊肉,否则一年中的其他日子根本就别想尝到荤腥了。
“请太守大人让我去负责烤肉!”
“你一个人怎么行?!我也去!!”
“得了吧,就你们那手艺?郡守大人,请让我去!!!”
狂喜的士兵们将肌肉的酸痛完全抛在了脑后,他们以比刚才争抢水袋还要疯狂的劲头争起了下厨的名额——虽然在之前的三天里,他们对这个任务都是唯恐躲之不及。对鲜美食物的渴望使他们的眼中开始散发起了绿光,如果晚上看过去的话绝对会把他们误认为狼群。这副架势着实让张辉感到了些许害怕。
“不必这么着急,仍按以往那样抽签决定。”
镇定了心神后的张辉,突然感到了一阵酸楚。在大学的时候,隔壁寝室的室长经常在晚上呼朋唤友地一起去烧烤,而且一顿通常都会喝掉好几件啤酒。对他们而言,这种酒肉管饱的聚餐不过是一种娱乐手段而已,没人愿意用15公里越野来交换这么一顿饭。然而,对于金城郡的这些军汉们来说,这却是宁愿用10次越野跑来交换的珍贵体验。
早餐仍然像往常一样,是在那个名为食堂的大帐篷中分发的。黍米稀饭,大个窝头,新淹咸菜,以及每人一碗的酸乳酪,这些是士兵们还未入伍时便已经习惯了的饮食,自从他们出生起就已经是饭桌上的主角了。然而今天,他们的主角地位终于被撼动了。一只只金黄酥脆,油脂满溢的烤羊整齐地排列在了粗旷的木质饭桌上,沁人心脾的香味令每一名士兵为之神往。他们死死地盯住了这些梦幻般的食物,一串串口水从微张的嘴巴当中止不住地流了出来,浸湿了脚下的黄土地面。然而他们暂时还不能动手,因为张辉仍然没有发出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