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风阁下的岩洞中交织着密密麻麻的绳索,每根绳索都由六股牛皮绳编成,每六股牛皮绳间交错裹着数十块刀片,牛皮绳卡在刀片的沟槽里再攥成股后,产生的弹力就像爪子一样将刀片紧紧攥住。
借着洞顶洒进来的日光,每根绳索就像闪着寒光的狼牙棒,风一吹动,绳索借风助力,荡起来唰唰作响。远远望去,活像一片跳动的刀海。
苏辰坐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左手掌上一滩血迹,已经看不出伤口深浅,只见他小心地将布条在左手上绕了几道,右手拽着布条一头,用嘴咬着布条另一头,反复试了几次才将布条系紧。
“日光照在刀片上,明晃晃的刺眼,对于你这样对明暗刺激毫不敏感的新手来说,除了不停受伤,没什么作为了。”隐云跃上岩洞凸出的一块石棱上,他左手举着火把点燃壁灯,试图用右手抬起封盖洞顶的石板将洞顶封住。
苏辰手上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他。苏辰在心里盘算,这块封洞口的石板,约莫着至少有一二百斤,我看你怎么移动。要说苏辰怎么这么清楚这块石板那,还得从一诺走后第二天说起。
那日,一诺走后,苏辰思来想去不甘心在这任人摆布。他想啊,这地方黑漆漆的,他要是趁夜溜走,隐云发现了也不好捉,捉住大不了就认栽,捉不住,嘿嘿,他就赚了。
他先是走到隐云先前为他打开的岩壁那,他观察过岩壁外铺设有向上盘旋延伸至鼓风亭前高台的石阶,石阶末端通向深潭。为了掩人耳目,岩壁和石阶周遭种植有参天古树,常人拾级而下到达岩壁处也会因为光线不足无法觉察到洞门,这样就可瞒天过海。
但那日,他使了好大力气也没能把岩壁移动丝毫。心想怪不得隐云连个看护都不留,原来他料定自己根本推不动这数百斤重的石门。但是这逃走的心一经触动,再想压制就难了。
这时,他想起之前捡彩石时候,于无意间发现炭炉正上方的洞顶上有一个整齐圆孔,这孔就像是用圆规画出来的一样规整,就算大自然再怎么鬼斧神工也不可能弄出这个形状来,而且这圆孔还不偏不倚刚好开在这洞顶上,他估摸着这极有可能就是出口。
苏辰猜得一点不假,这圆孔确实是岩洞的另一个出口。
鼓风阁既然能成为历届闲庭漫步传人的精修之所,必然有它设计上的过人之处。不说它绕有深潭以利防守,就说这岩洞设计就极为巧妙——洞顶与鼓风亭下的避暑假山贯通,假山内只有几处开有蒲扇大小的孔,用于透光、通风。岩洞洞顶的透光孔设在假山石床的正下方,石床三侧封死,朝向外的一侧设透光孔,所以进入假山的人发觉不了假山下还别有洞天,站在假山外的人只当那透光孔是用于假山通风透光用的,也不会察觉有什么不妥。
再说那日,苏辰发现洞顶出口后,抖擞着精神顺着岩壁向上攀爬,爬到现在隐云踩踏的石堎上,一手抠着岩壁上的纹路,一手伸出去摸。
那时,捡彩石的练习阶段已经过去了,炭炉早搬走了,他费了好大劲才摸着那个圆孔,手在圆孔孔沿儿上这么一摸,几块土渣子、石子啪啪地落下,圆孔与压盖在上边的石板之间的缝儿这才给他摸到。
他满心欢喜,以为可以重见天日了。不料,他牟足了劲儿去顶推石板,石板纹丝儿未动。
“啪啪”,碎石头从洞口处纷纷落下,“吱——”,石板在隐云手里移动得分外轻巧,看得苏辰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
“看什么看,壁灯的火光很弱的,不会刺眼,你可以瞪大眼睛瞅准刀片,小心被削”,他举着火把纵身跃上另一侧岩壁上,回头对苏辰说:“我要给这面壁灯都点着了,你就得当心了,到时这火光一照,到处都是你的影子,会妨碍视线,看不清楚刀片,一样被削……嗯,你……机灵点……哎,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你不如直截了当地告诉我诀窍好了,不然我很难从这个刀阵里出来的!”“试一下的勇气都没有,你也太没骨气了。”
苏辰翻了个白眼,说:“有太阳的时候,我还被削成这样,如今在这黑漆漆的洞里,点着一堆被风吹得晃荡荡的壁灯,我再往刀阵中间一站,影子都把刀挡完了,绳子荡起来,不消一个时辰,我浑身上下都被削片儿了,和凌迟有什么区别!”
隐云迟疑了片刻,说:“诀窍不是没有,可是你练不了!”“哼……为什么?难道是要自宫不成。”隐云望着苏辰不屑的表情出神,他曾经也是这么问他师父的。
“你心中有太多恐惧、怨念、仇恨,若是学其它功夫,并无大碍。但是闲庭漫步不同,精修时,它会放大的你七情,七情本就难以控制,更何况你心里装着的还是七情中最可怕的恐、怒、悲。稍有不慎,这些情感将反噬于你,索你性命!而你如今学的路数,虽然繁杂、乏味,精修时吃了颇多苦头,但是也正因为路数枯燥,不通感官,不触动七情,才能够封印人性里至恶的一面,才不会迷失。”如今回想往昔,师父说过的话竟真的应验了。
隐云望了望这个与自己极其相似的人,咬紧嘴唇,发狠地说:“如果你连出尘绝迹都学不会,于我来说,你就是个毫无利用价值的废物,韩一诺就没必要再活着了!”言罢,便隐匿在幽长漆黑的岩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