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羞愧地半垂着双眼,嘴角抽了抽,许久憋出一句话:“你不是说......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了吗?”
苏辰捏着一诺双肩,将她摆正、面对自己,一脸宠溺地说:“如果再也见不到你了,我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
他的眼神温柔极了、明亮极了,即使在经历了这么多痛苦折磨之后,仍满溢着不掺一丝虚情假意的清澈。
他说过的那些决绝的狠话只是想要吓唬她吗?他还站在原地,痴痴地等着,而她却渐行渐远了。
一诺胸口一阵起伏,泪水沾湿了长长的睫毛。虽然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但是表面上却仍装作冷酷无情,掀起眼皮寡淡地瞥了他一眼,就草草地别过脸去,“不要再做这些无谓的事了......在别人看来,这样的你真得很蠢!”
苏辰一怔,伤感在他眼中停留一瞬后便消纵即逝。
他用手梳了梳额前的刘海,重又凑到一诺面前,丝毫不费力地就恢复了招牌式的温暖笑容,“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只要我在你眼里还是帅的,就好啦!”
看到他这样,她的心真得会痛。直到这一刻,她才真的困惑了,再也躲不开的问题,他在她心中究竟算什么?
一诺不自觉地伸手帮他理了理鬓角的发丝。
他就知道,她对他的付出不可能熟视无睹!苏辰的嘴角弯出了一个甜蜜的弧度,那副纯真烂漫的温馨模样像极了暖春里的太阳。
“一个讨食的,值得花费心思抚慰么?”
在苏辰的记忆中,隐云也总是会这么不合时宜地出现。
隐云的拿手好戏就是挑拨离间,跟着他精修闲庭漫步的那些日子里,苏辰见识的实在太多了。
真不知道,一诺的忽远忽近和他有没有千丝万缕的关联?苏辰静静地望着隐云,心里不停地犯嘀咕。
太傅从墙上取下两坛子酒,走到一诺和苏辰身后张开双臂将他二人环抱住,“他说话一直都这样,变着法地让听的人不痛快。”
末了,嘴巴贴在苏辰耳边,补充一句,“但又总是能一针见血地揭露真相......他一直都是这么残忍!”
苏辰听完他的话,别开头,怅然若失地望着远处的虚无。
隐云拎起筷子想要夹菜,一诺干脆把那碟菜挪走了,说话也是毫不客气,“那么一条能说会道、巧言善辩的灵巧舌头,尝这些粗鄙的食物,不怕被剌出血吗?”
那句绝不背叛的誓言还犹在耳边回响着,她此刻竟然为了苏辰,当面驳了他的面子。隐云冷哼一声,舔舔嘴唇,蹙起眉头,轻蔑地睥睨了苏辰一眼,冷冷地说:“有些东西就算摆在角落里落灰,都会觉得碍眼。”
一诺故意当着隐云的面,握住苏辰的手,低垂着眼,淡淡地说:“有些人就算被摆在角落里,只能远远望着,都能供人排忧。而有些人就算被摆上神坛,也只会因着一贯如罗汉般的狰狞面目,让人心生恐怖,即便心里虔诚,只怕拜着也不会舒心。”
哪怕他只是想让苏辰心里不痛快,她也要不遗余力地奋起反击,即使在旁人面前,也丝毫不顾及他的感受。
这种差别对待,让隐云眼中的怒火烧得发红,他喉结动了动,冷冷地接口说道:“一个是逗人发笑的杂耍孽畜,一个是供人膜拜的神明,世人的心情自然不同。”
“你......”
“哈哈哈”,见隐云师徒二人针锋相对,无一人退让,太傅的双眼已然笑得弯成了皓月。
太傅拍拍一诺的肩膀,挑着眉毛,面露狡黠,“你替兄长挡嗜血蝴蝶时,我还以为你们是师徒情深。料想不到,原来是因为你有弱点被他握在手里。”
一诺:“......”
能精修闲庭漫步的人定然要有柔情心肠,更不能缺少不畏生死的勇气。
隐云不畏死,所以有所成就。可隐云一向心肠狠厉,所以十数载的辛勤努力,依然无法参透闲庭漫步中的玄妙之处。
而她,显然是隐云精挑细选出来的。
从她师徒二人方才的针锋相对,以及那夜她为隐云挡下嗜血蝴蝶来看,她的柔情心肠和不畏生死全来自于眼前这个昔日的浪荡子。
只是陈尧真得能被兄长牢牢握在手里吗?太傅眯着眼,直直地盯住苏辰,端起酒碗,“先前,我听闻陈老将军独子在火灾中不幸辞世......”
“在下姓苏。”
太傅扫了眼苏辰右脸颊上的烧伤,嘴角抽了抽,旋即露出和煦春风般的笑容,“许是我认错人了,无妨,既然你我二人能于芸芸众生之中相遇相识,定然算得上难得的缘分。来,我敬你一杯。”
苏辰礼节性地端起酒碗还未开口,宁夏端着酒碗“嘭”地一声碰了杯,“我叫宁夏,交个朋友吧。”
宁夏眼中似有万千星辰似得,显得那么与众不同,那么不同凡响。苏辰愣愣地望了宁夏一眼,不由分说,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这么容易被魅惑,这只嫩得能掐出水的小羔羊真是太可爱了。宁夏低垂下双眼,端起酒碗饮酒,酒碗遮挡了众人的视线,他嘴角分明勾勒出了一抹得意的邪魅笑容。
宁夏刚把酒碗放下,一诺就抬手抹去了他粘在嘴角处的酒滴。
他怎么可以当着她的面,对苏辰施幻术。“小师父,喝酒的样子都这么魅人。”一诺不经意地破了口子的手指戳进宁夏嘴里,她血液中可残留着隐云种下的两种剧毒。
她怎么可以当着他的面与旁人暧昧不清?!苏辰黑着脸,心里酸涩涩的。
宁夏捉了她的手,十分享受地眯眼望着她,柔软的舌尖吮吸着她葱根般的莹白指尖,直到嘴里突然尝到一丝血腥味道。
兄长在她血液里下了两种剧毒!宁夏后悔自己醒悟得晚了,皱着眉头,不住地往外吐口水,边吐边说:“好好一个幻术师,跟人学什么用毒?”
一诺捂着脑袋,连连叹气,“既然不能做到像小师父这样,于一嗔一怒、一低眉、一垂手之间,就施了幻术、魅了世人,自然只能多多用毒喽。”
一诺捏着苏辰的下巴,将他的脸摆正,右手在他眼前轻轻摆动,发黄的火光随风摇曳恍若陈年岁月里的流光。
苏辰双眼直直地望着她那双眼,仿佛进入了一个五彩斑斓的虚妄境地,耳边幽幽响起一个声音,“遇到宁夏要小心!”
“啪”,宁夏将酒坛子重重地拍在桌上,苏辰打了个哆嗦,双眼如梦初醒般明亮起来。
宁夏的那双丹凤眼冷瑟瑟的,十分不满地望着一诺,“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挡得了我和他之间的缘分吗?”
“睡!”一诺打了个响指,苏辰无力地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只要有人敢对他动坏心思,不管那个人是谁,哪怕那个人能上天入地、呼风唤雨,哪怕我要拼上性命,我也再所不惜!”一诺紧攥住拳头,因气愤而浑身发抖。
她是兄长手中的提线木偶,而他就是牵动她的那些线。只要攥紧了那些线,就不怕她不听话。宁夏紧绷住的脸颊突然放松,“多情,一直都是我的致命伤。一诺千金,切莫挂怀,来,我们喝酒。”
一诺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宁夏笑着放下了酒碗,抹了把嘴角残留的酒滴,余光却死死地盯住昏睡过去的苏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