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格拉市的寻常咖啡馆,段无忧神情呆滞地坐在咖啡桌旁,呆呆地望着落地窗外的雨打在台阶上。他在数从雨棚上滴落的雨,节奏固定、声调单一,有看不见的规则在掌控着它们。如同人的生命一样,命运的丝线弯弯绕绕,终究会归于一点。
通常情况下,段无忧的生活里主要有四件事:送咖啡、睡觉、看书,还有像这样发呆。他认真地观察着身边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自己却像一个游离世外的幽灵。他常常这样想:每个人都可以选择,可这种选择往往被限定在不情愿的范围之中,绝望之中透着点希望,打破壁障,却发现自己还在一个更大的牢笼中。
“扑通”,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房顶上掉了下来,还是个大家伙,震的地面直颤。咖啡店的门被推开了,一个湿漉漉的高大黑人走了进来。段无忧发誓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么高和壮的人,像一只黑熊一样孔武有力。
这个黑大个在老王和段无忧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突兀地倒地,往干净的地板上吐了几大口血。老王见到这个黑人的第一时间是喜悦和解脱,然后瞬间转变为惊恐。
“桑德鲁,谁把你伤成这样?”显然老王认识这个家伙,想要上前扶起他。
桑德鲁摆了摆手示意不用,“给我来瓶朗姆酒。”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我这儿可不是酒吧。“老王嘴里这样说着,还是弯下腰从柜台下取出了一瓶酒抛给了他。
黑人桑德鲁拧开瓶盖往自己嘴里灌了几大口酒,然后掀开风衣把酒往腰上倒。此时老王和段无忧才看到他腰上有个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不断地溢出,煞是吓人。浇完酒后桑德鲁慢慢地爬起来,靠着就近的那张桌子坐下。
“说吧,二十年前我见到你的时候是副狼狈样,如今还是一样。”老王盯着他,“我倒是很好奇,谁能把SS(SAFESECTION)的最最厉害探员伤成这样?”
桑德鲁犹豫了一下,然后缓缓开口道:“你还记得尼赫全约书吗?我把它带了出来。”
“什么!”老王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怒目直视着桑德鲁,“你难道背叛了SS?”
“不是我背叛了组织,而是组织已经变质了!”桑德鲁从腿上取下绑着的匕首,用力地划开了自己昂贵的皮衣,拿出了一本古书。
老王环视了屋子一圈,他本以为自己今天可以得到解放了,看起来卷入了一个更大的漩涡。“无忧,把门关上,我们今天打烊了。”
段无忧听话地关上门,刚想缩回自己的小屋,却被老王叫住了。三人围坐一张圆桌,老王的表情严肃,桑德鲁把书平放在桌上。
“他就是当年那个孩子。”老王指着段无忧对桑德鲁说。
“我知道,从他身上我感觉到了种子,那对我来说太熟悉了。”桑德鲁灌了自己一口酒,很了然的样子。
反应迟钝的段无忧终于有些好奇了,这两个神神秘秘的家伙似乎在讨论和自己关系重大的事。他抬起头直视着老王,意思是他想知道。
“让我来告诉你吧!”桑德鲁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他开始讲一些关于人类的隐秘的事情。
SS是美国三十年前成立的一个安全部门,类似于FBI,但他们涉及的方面有所不同。SS主要负责调查地外文明,也就是所谓的外星人。我父亲是成立时的局长,他们研究各种神秘事件,训练和派驻间谍到世界各地。安全局成立的第二年,有探员从北极境内发现了一个庞大的遗迹,不像飞船倒像是皇宫。从里面找到了一颗晶体状的物体,他们命名为种子。
种子被带回美国研究,他们发现种子里面蕴藏着巨大的未知能量,大到可以毁灭地球几万次。于是它被埋在研究所的地下最深处,严密保护。可是悲剧还是发生了,碰过那颗种子的人相继患上了一种未知的疾病,呼吸困难、血液从皮肤下流出、毛发脱落、最后五感全失地死去。我父亲也得了这种病,就在所有人都手足无措的时候,一位姓李的中国道长找到了我们。他说种子只能被封印,不能毁灭,而封印它必须用一种有阴阳体质的人做容器。可这个做容器的人肯定会痛苦一生的。
我们没有选择,通过李道长的指点找到了王重发,也就是你身边的这位老王,把种子封印在了他体内。可他年纪太大了,种子只待了二十年就封印不住了,即使他是李道长的弟子。我们不得不寻找新的容器,于是在十年前找到了五岁的你,把种子封印在了你体内。
“我承认我不了解把种子封印在人体内会有什么样的副作用,但我知道那很残忍,对不起!”桑德鲁站了起来,很真诚地向段无忧鞠了一躬。
不知何时,段无忧的脸上已经挂满泪痕,“残忍!哈哈,你也知道那叫残忍啊!”段无忧情绪激动,这个折磨了他十年的东西原来是别人种到自己身体里的。“你知道什么叫撕心裂肺的痛吗?你明白每天看见那些恶心而恐怖的东西是什么感受吗?你经历过被亲人认为是灾星抛弃的绝望吗?”段无忧声泪俱下,愤怒地发问,仿佛要把十年来内心的苦痛委屈全倒出来。
种子蕴含巨大的能量,封印它的阴阳体每天都会经受两个时辰的比生孩子还痛的煎熬。段无忧第一次发作时把所有亲人都吓坏了,可送到医院去却查不出毛病,人人都以为他撒谎。他五感通灵,可以看见普通人见不到的鬼怪灵体,那些恐怖吓人的妖魔想吃他,却又畏惧着什么,每天围绕在他周围。他告诉亲人朋友,没人信他,以为这小孩疯了。父母带他去寺庙里求助,被老和尚认定为万古不灭的妖魔,想把他关进地井里永远镇压。父母结合自己近来的遭遇,居然觉得高僧说的有道理,还答应了。他害怕,逃走了,被老王捡到,准确地硕是被王重发找到。
桑德鲁几乎要把自己黝黑的大脸埋进桌子里,因为他愧疚,这个本来可以幸福的孩子被他毁掉了,尽管他可以用拯救世界当借口宽慰自己,但良心无时无刻不在鞭笞他的灵魂。
“我找到了新的容器,现在可以把种子从你体内取出来了。”桑德鲁一字一字地说,像一个虔诚的教徒。
“又是一个新的孩子吗?那还不如就让它一直在我体内,我不会答应你再去害别人了。”段无忧用力擦干脸上的泪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
“不,是这本书。“桑德鲁拿起桌上的古书郑重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