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坚持让她故作的浅笑渐渐凝固,最后笑意殆尽终化作深深的自责和担心。
“我没事,孩子却吓到了。”
早知瞒不过他,她干涩的扯扯嘴角,慢慢起身,坐在沙发角落,然后朝他点点头,示意坐下。
“怎么回事?”视线定在她身上,一刻不落,目光里,忧与疑并重。
进门见她一身狼狈,他就知事情不简单,心不由得揪紧,忐忑不安起来,之前在美国他便撞见过两次她被人追杀,那情景,至今历历在目。
第一次,他到美国半年的有余,即兴到一乡村摄影,恰天公不作美,下起暴雨来,驾车返回时,竟遇到突然冲出来舍命拦车的她,她哭诉着求他带上自己。
那时的她,大着肚子,浑身泥浆,似已在暴雨中跑了很久,头发已早没形状,被霹雳的雨水打压得紧贴头皮,雨水横布的脸苍白得可怕,瘦骨嶙峋的身子在雨中摇摇欲坠,整个人如同地狱中走出来的一般。
老实说,虽为男人,但在那样一个天色暗沉的暴雨天,陌生的地方,似鬼般的陌生女人,他被吓得够呛,所以一时之间,吓得呆住了,紧紧盯着她那双燃烧着星火的眼睛,犹豫着,害怕着,震惊着。
见他没有反应,她趴在了车上,似乎已体力不支,可嘴上仍不停的说着话,奈何雨势太大,根本听不见内容,不久,后面传来刹车声,他回头一看,借着灯,清晰的看见了那四个拿着长刀的男人,凶神恶煞的朝他走了过来。
不,是朝她走了过来,因为他已经看到女人拖着孱弱的身体艰难转移到车门前,紧紧拽着车把手,近乎绝望的祈求他,而就在那近距离的一看,如同炸雷轰顶,是她。
于是,开门救人。
他将她带回自己租住的公寓,悉心照顾,期间,她醒过一次,紧紧拽住他的衣角,发音困难。
“求你救救我孩子。”一手护住肚子,声音嘶哑得如同老人,撕裂着他的耳膜。
这是他们在美国的初次见面,惊他心,动她魄。
这辈子,他从未见过那般痛苦而绝望的目光。
后来,他收留了她,并教她摄影,直到生下孩子。
也不知怎么回事,杀手再次找到了她,也就是他第二次与她经历生死,他带着她整整跑了大半个城市才脱离险境。
一路的相处中,他慢慢知道,有一支神秘的杀手团一直在找她。为了不连累他,她拒绝了他的帮助,偷偷带孩子离开,整整三年,她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常常在想,她该多倔强的就那样提心吊胆的躲躲藏藏的活着。
再后来,他成为著名摄影师,在一摄影棚拍摄时,偶然遇见她,那一刻的惊喜,这辈子,他永远不会忘。
接下来,便是以各种借口赖在她身边,日复日,年复年。
或许这辈子,他不再想要离开,他说——
他对她,有的是细水长流的柔情与承诺。
见她黯然之色,他不由出神想起以前种种,轻轻摇摇头,晃掉杂念,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她脸上。
只听得她声音细细,语气伤感。
“他们为什么要追杀我?”目光游离,毫无焦点。
神色复杂,似嘲讽,似无奈,似愤恨,似痛苦。
天底下,还有谁比她更滑稽,或者说悲哀,被追杀了五年,却不知原因。
至于怎么到了美国,怎么走到今天,又是好几段谈资。
“你不知道?”见她那迷蒙的样子,他吃惊道。
是啊,这问题他也想知道,以前好几次话到嘴边,都被他咽了回去。
她不想说的,他不勉强。
可是,今天,他才知,不是她不说,而是不知。
多少有点吃惊,他疑窦满腹,欲言又止。
程似锦回头,看着他紧绷的脸,自嘲一笑,“还有谁比我更可怜的吗?”
林丛面色一僵,愣愣说不出话,心疼的看着她。
“更可怜的是程丞,摊上一个我这样的妈妈。”
程似锦的眼睛天生带着尤怜爱水色,笑时极艳,难过时如钻心之感。她此刻望着他,仿佛被遗弃般,无奈而又无还击之力。
他许久没见过她这般伤心自责的表情,心滴滴似乎下了雨,潮湿一片。
静静起身,走到她旁边坐下,轻轻揽住她的肩,动作轻柔的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头。
沉默不语。
但两人之间相处近两年的默契让她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
许久,她说:“许多事我都没告诉你——”
“要我怎么帮你?”他已抢在前边,平静说出口。
靠肩的她终再次露出笑容,这一次是稳稳的信任。
“帮我把程丞带回美国,好好照顾他。”语气坚定而倔强。
她虽已明白自己对季卓的心,但冷静下来,慢慢意识到现实的残酷,她已不再是二八年岁里的窈窕淑女,爱情或许美好,但若要圆满,却是困难的,特别是与那个至高无上的男人有关。
她可以受苦,但程丞不行,他必须回美国,不再沾染这些糟糕的事情。
今天的惊险之遇,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程丞刚来——另外,季卓的存在,对她而言是太大的威胁,他的霸道与多情让她屡次缴械投降,迷失自我,可眼下的情况,又岂能容她三心二意,恣意妄为。
所以,孩子跟在她身边,太危险。
“那你呢?”神思被身边男人带回。
“我会回去的,再等等。”说话间,疲倦尽显,精神绷了一上午,此刻突然放松下来,却也是忧思重重。
谁知,这边话音刚落,门口开门声起,接着,男人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两人面前。
“你来干什么。”
声音如同掉入冰窖,冻住了程似锦惊讶的双眼。
“季卓。”她下意识小声喊道。
“这问题难道不该是我问你吗?”不卑不亢,林丛回道。
夕阳下,霞光四溢,训练场上人头攒动,停滞了一天的拍摄工作终于又提上日程。
拍摄现场忙碌一片,大家各自忙着自己手上的工作,坐在一旁整理妆容的程似锦稍稍放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