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小村住了三年,在村东那间小屋里,我和妍姐看见过偷杀百顺大伯爱犬的孬孩儿,看见过偷拿生产队粮食的老保管,还看见过给活着的婆婆的门头上压冥钞的恶媳妇。这些都是在夜幕里进行的,在白天这些人都还人模人样的,让我很长见识。在小村的所见所闻,无疑让我很早地认识了人生和社会。
我知道这是因为有了妍姐的指点和引导,我才能看见这些人世间最丑陋最不光彩的事,那么在白天村子里从来见不到身影的妍姐是什么人呢?她怎么啥都知道,又啥也不管,也不叫我多管闲事,她是一个谜,一个我多少年都解不开的谜!
饥馑的年月过去了,我们决定离开这个叫查森花的村庄。父亲怕我们兄弟俩离别小村时的依恋和惆怅。那天,天刚微明就悄然走出小村,在村南的小河边洗过脸,又美美地喝了几口甘甜的河水,开始爬南边的小山坡。忽然我脚下一滑跌倒在地,身后传来格格的笑声。我回头一看是妍姐,她把我扶起来,说:“兄弟,这就走人呀?”
我对自己不辞而别感到十分的窘迫,妍姐却宽容地笑了,她拍掉我膝头上的尘土:“你长大后会有出息的,这儿的小村留不住你,你故乡的那个小村也留不住你。不过,你命中还有许多的难,你都要咬牙挺过去。要做个好人,好人才能一生平安……”
这时,早已爬到山梁顶上的父亲等得急了,在梁顶上喊:“敖斯尔,你一个人站在那儿瞎嘀咕啥呢?快走吧……”
“快上路吧,别让你爹等急了。”妍姐向东方望了一眼叹了一口气“唉,太阳就要出来了,我也得走啦。”说完她在我的额头上亲了一口,我又发现妍姐的嘴唇冰凉冰凉的。我禁不住用手在她亲过的额头上捂了一下也是冰凉冰凉的。在我放下手和妍姐说再见时,身边旋起一股风,这股风眯住了我的眼睛,再睁开时眼前就没有人了。这个妍姐说走怎么一下就无影无踪了呢?
我一路小跑到了山梁上,父亲问:“你一个人在山脚下干啥呢?”
我说:“你又不是没看见,我和一个女人说几句话吗。”
“胡说八道,山下哪儿来的女人,癔癔症症的大白天说梦话,你是碰见鬼了吧?”父亲骂了几句,我也懒得和他争辩,站在山梁上俯视这个居住了三年之久的村庄,此刻她已沐浴在初春的阳光里,山是青的,水是绿的,屋顶上升起袅袅腾腾的炊烟是白的。
阳光下的村庄真是美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