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雄伟的海上宫殿,三桅尖头的佛郎机帆船,以及二等福船样式的海盗主力船,这些由大船组成的船队,如同巨无霸一样出现在那几艘陷入白刃战的官府战船附近,毫不留情的将各色火力,向着那几艘被海盗占领的官船倾泻。
火炮打的不再有气无力,而是又快又急,由于距离太近,即使海上颠簸,火炮笨重,命中率依旧不低。预装的霰弹,在火药推动下,喷射而出,高速飞行的铁沙在甲板上横扫而过。那些没来得及反应的海盗,就像是收获季节的庄稼,齐刷刷的倒了下去。
圆球炮弹则肆无忌惮的切割着木制船壳,木片飞溅,火光熊熊,船上的火药被火焰引燃,时不时的响起巨大的爆破声。由于这些船事先下了锚,燃烧之后并不会殃及友舰,加上官军这边事先做了防火准备,倒不怕自己的船被点燃。
官军以这几艘船和船上狼兵为陷阱,给海盗布了这个局,一顿火炮打过去之后,担任先锋的海盗,竟以伤亡过半。剩余的人也被打乱了阵脚,由于不少头目在方才那轮炮击中不死带伤,前锋部队失去指挥,有人划船,有人干脆凫水,向着后方狼狈逃窜。
海面上漂浮着破木板、小船和无数死尸,官军的大型战舰趋避开火船,向着葡萄牙海军本队直接冲了过去。这些海盗狼狈的逃窜,差点冲乱了葡萄牙海军自己的队型,但是葡萄牙军队处置的也很快,在一顿排炮之下,那些海盗狼狈逃窜的步伐停顿了。随即葡军舰队本队扬起风帆,向着大明舰队直冲而去。
炮火怒吼,炮弹划出弧线,落在对方的阵列里。由于准确度的原因,指望靠火炮把同体量的大船摧毁在海上,还是不切实际的幻想。所谓海战,更多的时候,依然是水手与水手的搏杀来分胜负。
凭心而论,葡萄牙海军表现出来的素质,还是在明军之上,船只操纵和火炮的准头,明显比大明水师高出一个层次。舰列以几次近乎完美的运转,将自己的火炮优势发挥到最大,让明军担任前锋的几艘大型福船中弹累累,一条船已经燃起大火,另一条船也发生了倾斜。
救生小船往来频繁,把士兵向其他船上运输,杨承祖的那艘海上宫殿,由于位于队伍后方,暂时还没受到波及。汪鋐的指挥船由于冲锋在前,已经燃起了大火。好在他和沈希仪都没受伤,在亲兵护卫下上了另一艘仿制佛郎机大船,依旧冲在最前,向着葡萄牙船追击而去。
“看来水师终究是缺乏操练,与佛人比起来,还是有所欠缺,同等兵力下,我不如他。”杨承祖站在甲板上观测着战局,官军虽然进展不利,但是由于指挥官在前,后面又是钦差督阵,并没有像上次海战一样打到中途就有人带头逃脱。反倒是顶着炮火,顽强的向葡萄牙人压过去,同时尽可能的发射炮弹,希望压制葡军火力。
俞大猷在旁看着战局,手紧紧的握成拳头,他和新军都属于有力使不上,不过对于胜负,并没有太大的担忧。
“海战之道,说到底还是船多赢船少,船大赢船小,炮多赢炮少。佛夷虽然善战,但是我们的人多船多,这样一层层压上去,总归还是能赢。只要将官得力,三军肯效死命,区区蛮夷,怎么敌得朝廷天兵?佛夷的水手和炮手确实了得,这一战怕是有的打。”
他抬套看旗帜,摇摇头“还是风向不利,我们这次带了一百条火船准备放火烧敌,可是这个风向,我们没办法火攻。如果风向对的话,现在把火船放出去,肯定能把佛人杀个阵脚大乱。他们上次是用小船破小船,把火船都牵引开了,现在他们的小船已经乱了营,可惜这风……”
“俞将军,这风对我们很有利啊,用火攻,我也是支持的。这风向,正适合我们纵火。你难道没发现么,我们的部队现在虽然努力拉近与佛人的距离,但始终没有进入白刃战。如果真的想打的话,一两艘船总是能靠上去,之所以不那么做,其实就是在等火啊。”
水中,仇三虎与李七扒着一块浮木,总算被一艘小船救上来,同为海盗的邓通运气略差,被一炮打成了肉酱,连死尸都找不到了。两人在船上喘着粗气,李七骂道:“天杀的官军,比老子还狠,居然用自己人的命做饵,这混蛋主意谁想出来的?让我知道是谁,我杀他全家!”
仇三虎却紧盯着战局,牙咬的紧紧的,半晌之后才猛的一拉李七“上岸,现在回城堡去。”
“回城堡?回那干什么?我看佛郎机人这仗打的不错,他们比起真倭来,陆战或许不如,但是海战强的多了。你看这炮,炸的我耳朵都快聋了,我们在后面看热闹就好。”
“这次官军是动了真格的,你看,那些船中了弹之后,并不向后跑,而是顶着风向前冲。一旦官军破出命来,佛郎机人是顶不住的,他们人太少了。”
“没关系,许氏船队不是顶上去了么?他们的船虽然差一点,但是总能顶点火力,那帮人打仗是有几把刷子的,我看差不多。”
“正因为许氏的船队上去了,我们才要赶紧上岸,如果现在不跑,待会就来不及了。”仇三虎对水手发布着命令,小船调头,向岸上划去。战场上一片混乱,双方炮发如雨,一道道水柱如同喷泉,此起彼落。在这种混乱的局势下,一两艘小船的逃离并没有引起人的注意。
巴托洛克正发挥着自己的名将手腕,指挥舰队调整队列,将火炮的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他并非有勇无谋的将军,事实上,他已经设计了一个圈套,明军即将进入他挖好的陷阱。
在他的诱导下,大明水师盲目的冲锋,让自己的舰队,进入了岸防火力和舰队炮火之间的夹角。海岸炮台上,大口径重炮正准备发挥威力,只要两方面同时炮击,明军的战舰必然遭到巨大损害。
可是许氏船队的进入,却让他的舰队运转有些迟滞,这些船给人的感觉臃肿笨拙,根本不懂什么叫运转。不但不能发挥作用,反倒是拖延了葡萄牙海军的发挥。巴托洛克皱着眉头吩咐着身边的侍从
“你下去给那些明船发布命令,让玉子夫人到我的舰上来,让她的部下脱离我们的阵列,进入第二序列。还有,那些炮台在干什么,难道没看到我的命令么,为什么还不开炮。真见鬼,他们难道要等着神甫给每门炮祝福之后,才能发射么?我发誓,一定要绞死炮台的指挥官,一定!”
那名侍从手忙脚乱的下了大船,乘坐通讯船来到了许氏的坐船上,可是他喊了几声,并没人放下舷梯。只能自己用钩索爬了上去。
没有人。甲板上空空如也,炮位上并没有火炮,也没有士兵。下到下层舱,一样没有水兵或者桨手。他连续推开了几个舱门,都看不到人影。在原本住人的房间里,只能看见一桶桶的火药,炮弹,或是石板。面无人色的侍从,发疯似的推开一个又一个舱门,努力寻找着目标。
直到他推开厨房门时,终于发现近百个木桶堆积一处,空气中传来危险的哧哧声,火绳燃烧的味道,在仓库内弥漫着。看着那已经烧到尽头的火绳,他除了祈祷,已经来不及做任何事。
在葡萄牙舰队后方,葡军所谓的第二序列上,许氏的几艘大船露出了船头铆钉,朝着葡萄牙军舰的后方,猛的撞了上去,随即就有人点燃了自己船上准备好的鱼油、干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