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官军的哨船远远的望见了许洋舰队的先锋,就没命的向宁波方向逃,他们的船小,跑起来海盗也不容易追上。
官军水师的糜烂也不是一天两天,这种表现倒是正常的很。符合海盗们对朝廷水师的一向认知,这不是杨承祖想做就能做好的,或者说,就算是诸葛转世,姜尚复生,手上这么一把烂牌,也打不出什么花来。
许洋的坐舰,乃是一艘巨大的连舫,其形俨然一座海上皇宫。船头和船只两侧,插满了大红龙旗,俨然是海上帝王。听着前方的回报,一名身穿玄色大铠的日本武将,手中轻轻摇晃着酒樽,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这名武将已经年过四十,于扶桑这种征战之地,人的平均寿命偏低,这个年龄甚至有资格称一声老人。他面相威严,仪表堂堂,神色举止间,也显得端重沉稳,与那些大呼小叫的普通日本海盗大不相同。事实上,他也并不是一个落魄武士,或是什么水军众,而是对马宗家当家大名的亲族一门众,有苗字有封地的真正贵族武士。
这次许洋出兵,向对马岛以及西国的几家豪族借了七百余名士兵,其中对马岛大名宗家借出的士兵达两百名。这个数字看上去不大,但是整个对马的石高还不足万石,两百名正规士兵,已经是非常可观的数字。
如果不是许洋许以重贿,不可能借出这么多人。即使如此,宗家还是担心这么多的兵力会被乱用或是做出对本家不利的事。这名叫宗盛信的武将,就是宗家派来担任指挥,顺带监视许洋行动的总头领。
他的身份在本家里极高,许洋娶的那个公主,还是盛信的晚辈,论辈分,他比许洋还要大。不过宗家与许洋算是合作伙伴,两者之间倒是没必要把辈分计算的那么清楚,大抵是平起平坐就可以。
听着喽罗的回报,宗盛信将酒喝下去,用手拍着面前矮几“万千代就是被这样的武家讨取了首级么?悲哀,真的是悲哀,一直以为,他能够有一个符合身份的死法,没想到,却是死在这么一群人手里。”语气中,颇有几分寂寥。
在许洋身边伺立的,是许洋的本家侄儿许栋,也是许氏船队中第一号干将。他脸色十分严肃,并没有因为官军的仓皇撤退而露出笑容“盛信阁下,切不可轻敌,前者大内氏三百部众与官军撕杀,也并未取得多少杀伤。可见明军并非不能战之辈,何况钦差在此,宁波必是铜墙铁壁,我们需防范官军有诈。”
“有诈?”盛信哈哈一阵大笑,目光里多了几分赞许“年轻人,你真的很不错,身为武家,随时保持警惕之心,才能在凶险的战阵上活下来。可是,想的过多,也会让你瞻前顾后,错失战机。”
他似乎是有意提点后辈,主动来到海图前,为许栋指引起来。“用兵之道,正胜奇合,奇策作为一种手段被人们津津乐道,但是在战阵上,真正决定胜负的,还是真正的实力。过分迷恋奇谋,就会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想要使用计策,必须有着施展计谋的空间,大明人没有这个空间。我们的目标始终是宁波,他们退出宁波,这座城市就会被我们取得。如果他们不走,我们以巨大优势的兵力碾过去,再讨取那位钦差的首级。大家都以为我有奇策,实际上,我的策略很简单,以多打少,以强击弱,用庞大的兵力和铁炮,一次摧毁敌人的大阵。”
笼手在地图上轻轻划过一道直线“我们登陆,然后杀上去,夺取这座城池。他们并没有太多的空间可以腾挪,所谓的秘计奇策,在这种空间里都没有任何意义。所以许头领,或许那些明军很强,但是我们的实力远超过官军,他们的任何计谋,都没有意义。正面对决的话,不管多强的部队,也无法克服人数上的差距,跟我冲上去,讨取那些大明官军的首级。用他们的人头制成酒器,让他们的妻妾成为奴仆,这才是武家应有之义。”
许洋拍手笑道:“不愧是对马宗家的鬼刑部,有您这样的猛将在,何愁明军不破。栋仔,不要想的太多了,你又不是第一天出来闯,官军在海上就是这个样子了。他们或许步兵练的厉害一点,不过水上,不是只有胆子就行的。他们没有船,就算再怎么凶,难道吞了我们的船啊?通知儿郎们,全速前进,直取宁波。打进城里三日不封刀,人人有富贵。”
动员兵力超过八千人的庞大舰队,由这艘海上行宫担任中枢,向着宁波猛扑而去。由于在之前许洋已经通报了即将对沿海用武的消息,海商不来送死,港口的船只并没有多少。在哨船传递了消息之后,剩下的船只已经逃走了,码头上看不到什么大船,只有一些小鱼船还在。
那些鱼船海盗们见的多了,要钱不要命的人到处都有,海盗需要向导,也需要购买水果、粮食。一有海盗靠岸,就有人贴上去卖货收货,或是主动请缨领路。事实上,由于海盗手面大方,他们比官军更受欢迎。对于这种局面,他们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港口负责防务的几门火炮发射着稀疏的炮火,炮弹有气无力的砸出水柱。对上这种规模的舰队,就靠炮台上那几门碗口铳,根本就没有什么作用。等到船队开始反击,就见到炮台方面有官军仓皇的向着城内逃去。
站在船头的宗盛信以及身边十几名穿着同样铠甲的马回武士,同时扣上了铁制修罗覆面。由于彼此身形相若,现在已经没人分的轻他们谁是谁,只有亲信才知道,高举着朱枪的,才是以勇武善战名动对马的鬼刑部宗盛信。
这些真倭向来在海盗中担任前锋职责,这次借兵也并不例外,要说区别,就是这次许洋向佛郎机人求援,又拿出手中积蓄,被称为铁炮的火枪数字多达一千七百余杆。担任前锋的一千余名真倭中,持有的铁炮就多达六百杆,火力之强,即便是眼下日本本土大名之间的战事中也不常见。
这艘海上宫殿猛的撞上了岸边,不等船只停稳,宗盛信已经当先跳下船去,手中高高举起朱枪,高声呼喝
“嘿!嘿!哦!”
众足轻、荷驮众、沙汰众、役夫等同时举起手中的素枪,薙刀,同声应合“嘿!嘿!哦!”
海螺、太鼓之声大做,上千名真倭从船头跃下,列开阵列,紧随其后,则是大批的明人海盗,从船上胡乱的跳下来,举起手中的兵器,向着宁波发起进攻。
迎接他们的,并不是宁波城墙,也不是官军,而是先前作为特攻部队潜入宁波的先锋。不过再见之时,这支被寄以夺城重望的先遣部队,已经被杀的死伤惨重,十不余一,夺城计划彻底宣告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