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方面,就在杨承祖得到情报之后不久,一名许洋方面派来的特使,也登门拜访。这名信使高高壮壮,很是精明强干,虽然穿的一身商人打扮,但是看举止,明显是个武夫。他对杨承祖倒是客气,只是将一封书信顶在头上。
“这是我们许头领给杨钦差的书信,另外让小人带一个口信过来,我们徽州人出来闯天下,其实没有多少野心,图的就是个温饱。生意人和气生财,海那么大,生意是做不完的。杨钦差想要做生意,许头领愿意帮忙,宁波城外那次鸣炮,是个误会,将来肯定不会发生。希望杨钦差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海上汉子最讲义气,恩怨分明,一定会对的起好朋友。”
杨承祖打量着来人,神情上倒很是和善,又赏了个坐位“尊驾仪表堂堂必非常人,,不知在许头领手下,担任何职?”
那汉子不卑不亢,一抱拳“在下不过无名小卒,在家乡眼看就要饿死了,所以出来闯世界。所谓仪表堂堂,实在说不起,靠着许头领关照,才有我一口饭吃,管几艘船,有些水手,实在不算什么。像我这样的人,头领手下不计其数,钦差就不必夸奖了。我们海上人读书少,说话直,您别见怪。东西两洋,小国无数,银子是赚不完的。你们想做生意,我们双手欢迎,有什么困难,我们也可以帮忙。但是大家一定要给人留条路走,如果人真的被逼到走投无路的时候,是会杀人的!”
他看着杨承祖,目光中流露出一股浓烈的杀意,不过杨承祖却似乎对这种杀意全无反应,而那名汉子很快就发觉,另一股强大的气机已经锁定了他。这种东西不是玄学,也不是什么法术神通,纯粹就是战场上撕杀出来的本能反应。自己用箭瞄准别人时,却发现有人用箭也在瞄准自己,在海里游的开心,却发觉有鲨鱼过来。
“飞霜,不可无理,远来是客,我们怎么能不讲礼貌呢?我相信许头领的手下不是白痴,不会做出行刺这种丢面子的事。”
话音刚落,那大汉只觉得如释重负,方才锁定他的气机消失不见,那大汉也确定了,这股气机的来源,居然是杨承祖身边的蒙面婢女。看来这个钦差果然非比寻常,身边婢女,也有如此手段。
他的面上微微变色“钦差身边高手如云,佩服佩服。在下的话放在这里,我今天可以走不出这个门口,但我们海上男儿从上船那天,就没怕过死!为了夺一条活路,我们跟天斗,跟海斗,跟龙王斗。不管是高手还是神仙,不让我们活的,也只好一刀斩过去。这位姑娘就算武功盖世,终究也是血肉之躯,难道还敌的过快枪火炮?”
“尊驾这么说,想必许头领手上,铳炮不少了?”
那大汉得意的一笑“这些事倒是没什么必要隐瞒,我们头领与佛郎机人交易,手上多有佛夷火器。快船大炮,应有尽有,官府缴获了黑鲨帮的四大金刚我知道,可是那四大金刚在我们许氏的舰队眼里,不过是二流货色,上不了大场面。今后咱们两下交好,钦差想要购买铳炮,我们也可以牵线。金银财宝,美女珍玩,要什么有什么。我们许氏的人就是一条,够义气!”
杨承祖似乎并不着恼,反倒是好言几句,把他打发出去。冷飞霜道:“听说许洋的夫人里,就有一个是扶桑公主,如果你跟他成为朋友,说不定也能为你娶个公主回来。”
“扶桑的公主,你啊是真不懂还是逗我?那地方出产一万石即可为大名,大名之女,即可称公主。一万石啊,在咱大明不过是个县令,还是下等县的,我堂堂三品前程的锦衣指挥,娶个知县的闺女,还要当公主?我又不傻。再说这次,我的前程,恐怕就不是三品了。搞不好就是一品都督体统行事。”
他边说边拆开信,见上面字迹写的工整娟秀,一看就是出自女人的手笔。“海盗的头目据说称做獠,听上去倒是吓人,不过不能当他们面叫,会翻脸的。这许洋,就得叫许獠了。他看来并不识字,或者能读不善写,但是身边有能写字的女人。这点跟我有点像,算是我们一个共同点了,今后可以交流下。再看看……邓通、李七,这两个强盗头子的名字没听说过,大概不是浙江这边的,否则怎么也该有点印象。他们要来抢浙江,许獠告诉我他拦不住?你拦不住当哪门子海王,说是通风报信,还不是想要借刀杀人?这个计策,不高明。”
他将书信递给冷飞霜,黑鲨帮覆灭后,整个浙江的海盗力量呈现群龙无首的状态,几股小匪不成气候,整个地盘空了出来。有海盗觊觎这片地盘,想要进来插一手,这种想法其实也正常。
新的海盗过来,也要做出点业绩,类似新人入伙的投名状。总之要过来充老大,总得表现出自己很厉害,够凶残,才能在海盗这种行业里站住脚。
许洋这封书信,实际就是一个情报,按上面所写,邓通、李七两路盗贼意图进犯台州,在浙江立威。许洋心向朝廷,特意冒着背信弃义的风险,向朝廷通风报信,希望官府能够早做准备,以免宁波之事重演。
冷飞霜冷笑着将书信一扣“许獠的心肠倒是不错,居然不惜坏了江湖规矩,也要来给我们通消息。看来倒是该好好谢谢他了。”
“许獠号称海王,如果说他没心计,那未免太过小看他。他再怎么威风,终归是个海盗头子,格局也就是这么大。想要落叶归根,想要杀人放火受招安,这些都可以。不过非想要向朝廷夸耀武力,让朝廷求着他招安,我就只能说一句,他的心不诚!不把他打的疼一些,他是不会知道厉害的,他这招我接了,我倒要看看,是他海泥鳅厉害,还是我们大明官军厉害。想玩什么花样,我奉陪到底。他要用计,我就陪他用计,看大家,谁能笑到最后。”
水上作战受季风影响很大,由于暂时的风向不利,海盗们并不适合在眼下对浙江进行劫掠。从许洋发布命令,到部队集结,以及等到风向这段时间,正好用来整合队伍,分配人手。随着许洋的命令下达,大明东南沿海上,船只往来频繁,空气中,紧张的气息越来越浓。
一些身份神秘的商人,用大价钱购买粮食、果蔬,沿海城市里,一些人出入酒楼、清楼,与本地的军卫指挥、帮会头目秘密接触,达成一个又一个约定。还有一些面目凶恶的渔民,沿着海岸航行,也不打鱼,反倒是观测着官军操练巡逻,直到被官军发觉后,再大摇大摆的离开。
福建洋面的某处无名岛上,邓通迎来了一位鹤发鸡皮的老人,单看他那必恭必敬的模样,就知道这老人绝非泛泛之辈。
李七那边,手下则向他汇报着,又一个找来的纪女被那名为三虎的刀客斩成了十八段。不过从他斩人的切口和手法看,一身武艺似乎已经完全恢复了。
这些大明朝的海上强人,在许洋的强大号召力下,越聚越多。看着身边日益增多的伙伴,即使一些原本对于这次行动抱有怀疑态度的人,也渐渐产生了一种“我们有这么多人,肯定可以打赢”的意识,士气日渐高涨。
一些身份绝对保密的客人,则通过商船等途径,将一份份本该绝对保密的情报,送到这些小岛上。其中的内容涉及到了明军的兵力、调动、粮草调拨,后勤给养,乃至行军路线。
新军的行动于这些盗贼来说,无任何秘密可言,完全是以一个不设防的姿势,呈现在众人路盗魁面前。他们其中大多数人没读过兵书,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个道理总是懂得。两下的信息对比,自己不打就赢了一半。
现在他们要做的只是一件事,等风。只不过在他们之前,杨承祖等的风,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