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人太甚,当真欺人太甚!”看到大明方面酒席安排之后,大内氏的几位使臣,都满面怒意,气愤难平。这些头领虽然都是武士而非盗贼,但是西国武士本身就不是良善之辈,贫苦之地的武士与盗贼,其实也没有太多区别。碍于****上国的威名,他们不敢随意生事,可是这不代表别人踩在他们头上,他们还能忍下去。
明明是自己先来的,明明自己拿的勘合为新,可是不但大明方面推三阻四的不给验货验符,到现在还要把自己一行人安排在次席,坐在细川狗贼的下首。天下,还有这种道理么?
宗设谦道是一行人的首领,在家中的地位和俸禄,也比其他人为高,倒是可以稳住局面。不过这也仅限于在明国范畴内,如果真的接受了这种安排,就等于是承认大内氏不及细川氏,回国之后,就可以直接切腹谢罪了。
他的脸色阴沉,看着眼前手摇黑鲨纸扇的谢傲“谢老爷,你的这个消息,是否果真可靠?”
“宗设君,我们这边的消息,什么时候不可靠过?大家合作这么久了,这样说话没什么意思。你们大概也知道了,宋素卿送了一尊金佛给赖公公,又送了一尊更大的给杨将军,如果你们也肯拿出金佛来,我们还可以说话。如果没有的话……要不然,你们就别参加?”
“不参加,那我们的船要被扣押到什么时候。”一名大内家的家臣忍不住用日语咒骂起来,随即又被另一个同僚按住了口“权八,你想害死我们所有人么?这馆驿里一样有人懂咱们的语言,骂人,他们听的懂。”
宗设谦道看着成竹在胸的谢傲,施了一礼“谢岛主,我们已经是老朋友了,大内家一向以谢老爷为生意伙伴,谢岛主你也是在里面赚了不少。你这个人是够朋友的,现在看到朋友遇到困难,你不能不帮忙吧?”
“宗设先生,我怎么可以不帮忙呢?其实不光是座次的事,你们要买的东西,也知道有多难买了。不可能从赖恩手里买到,这个不用我多说吧?不过据我所知,现在宁波武库里,正好存着这么一批快枪铁甲,只要你们够胆,任务自然就完成了。”
他又指了指窗外,虽然天色已黑,不过宁波城内,还是能看到点点灯火。
“你们看看,这是一座多么美丽的城市,这么多年,它始终在和人做生意,养活了无数的商人。这些商人,拥有庞大的家私,却没有足够的武力护卫。城卫军严重缺额,最多只能充门面,这些大户们可以为了吃顿饭或是捧一个女人而花费千金,但是都舍不得在武备上花一文钱。所仰仗的,只是数量有些,而且不可靠的镖师而已。你们随便找到一个商人家,只要打进去,就可以得到他的一切。这么一座城池带来的利益,你们可以想一想,到底值多少!”
宗设谦道的眼睛也微微一亮,但还是摇摇头“这不行,像这么做法,我们下一次就没办法做生意了。你们大明,一定会绝贡,我的主君,不会饶了我。”
“不一定,他们肯定会绝贡,不过绝贡不代表做不了生意。有我们谢家在,你们的生意,谁能动?”
谢傲展开折扇,在手中不停摇动“我们黑鲨岛的儿郎,这些年卖给你们的东西,有多少是朝廷让卖的?细川家来做生意很困难,只能依靠朝贡。你们大内家,近水楼台,做起生意来,比他们要方便的多。朝廷就算禁止朝贡,大内家也不受影响,可是细川家,你们觉得绝贡之后,他们还能和大明继续贸易下去么?”
他又一指贵宾堂方向“明天,就在那里,赖恩会摆酒席来给你们施压。他吃定了你们,肯定不会有防备。与此同时,我保证,封存你们兵器的藩库,不会有一兵一卒戍守,你们可以毫不费力的拿到自己的兵器。我黑鲨帮的健儿,现在,正在码头登陆进入城中。不管你们做,或者不做,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何去何从,阁下自己决定。宗设君喜欢我大明文化,难道没听过班定远的故事?”
码头上,数十条小舟往来穿梭,在夜色掩护下,将数以百计的汉子运上岸。在夜色中,这些人如同幽灵一般,向着城边的那片贫民窟摸去,事先安排好的接应人员,将这些人带向事先备好的藏身之地。
谢家的嫡长子谢昌站在船头,看着黑鲨帮的精锐消失于黑暗中,不免有点紧张。身边黑鲨帮的二当家笑着“少东家不必担心,宁波城的卫军,就是一群豆腐,完全不禁打。这一次咱们做笔大的,让他们看看,咱们黑鲨帮不是好欺负的。听说本地有几位出名的美人,这回全要捉来,送给东家和少东家做婆娘!”
他大笑几声,在黑夜里如同枭啼,飞身纵下船去,也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一晚,宁波城的狗,叫的格外的凶,杨承祖从睡梦中猛然坐起,身边的幺娘也被他闹的醒了,不明所以的看着丈夫。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总是感觉不舒服,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当初焦氏她们害继荫时,我就有过这种感觉。幺娘,你躺着,我去四下看看。”
他没等下床,就被幺娘抱住“天还没亮,折腾什么,咱家那么多护院呢,就算是白莲教主来了,也一样讨不到好去。你听听,除了狗叫,还有什么动静?你啊,就是在外面的床上睡惯了,结果回了自己家就睡不着了。别想太多了,快睡……”
杨承祖叹息一声,只好接着躺下,但是心里的石头,始终落不了地。等到天刚一放亮,就穿了衣服起来,先是命人喊了瑞恩斯坦吩咐了些什么,接着就前往贵宾堂。
由于时间还早,宴会并没开始,贵宾堂的门都没开。杨承祖四下转了转,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但是总觉得心里不塌实。等到本地的文武大员过来时,他直接拉了赖恩问道:“那些倭人在哪?我让你盯住他们,可曾盯的牢了?”
“恩主放心,倭人还在馆驿里,没动地方。再说为防不测,奴婢特意请了备倭都指挥刘锦过来坐镇,他和他的人,还是能打战的,不会出状况。我的人一直在馆驿那监视着,保证不会出问题。您看,鸾冈瑞佐还有宋素卿他们都来了,这帮人就是比大内家的人聪明,会来事。虽然是来赴宴,但是也知道早来,您过去和他们聊聊吧。把这条线打通了,以后杨记的货,就直接销到日本……”
馆驿外面,负责监视日本来使的几名暗探,横起竖八的倒在角落里,颈骨悉数折断。李大智拍拍手,一脸不屑的冷笑“这点功夫,还学人当密探,没劲!”
府衙东库,本该负责值守的衙役与兵丁都不见踪影,就连该上锁的库门,也洞开着。库房里,放着收缴的倭人兵器铠甲,一口口锋利的倭刀,几十领大铠、胴丸,与其他的货物码放在一处。箱子打开,宝刀闪烁着可怕的寒光。
宗设谦道抽出手中宝刀,虚空一劈“西国男儿,让我们用手中的剑和东国狗贼的血,来洗刷自己的耻辱。目标,贵宾堂,杀!”刀剑在手,铠甲在身,大内家全体人员,武装完成。
城里不知道是哪一家在办喜事,迎亲的队伍绵延数里,声势浩大。吹鼓手使足全力,将乐器演奏的震天响,鞭炮放的震耳欲聋。
夹杂在鞭炮声中,数十枝穿云炮突然放起,又有十余道烟柱直抵云霄。骑在马上满面笑容的新郎,看着那些烟柱一脸狐疑“谁准备了这个?”可是没人回答他这个问题。
天空中一道闪电劈下,接着就是一声巨雷,今年的第一场雷雨,抵达宁波。雷声过后,迎亲的队伍发出一阵惊叫,马背上空无一人。嘉靖二年宁波的第一道闪电,将这位不幸的新郎劈落马下,不过今天的宁波,不幸的人并不止他一个。
城门处,负责值守的兵丁倒在血泊内,城外那大片的窝棚内,无数大汉,持刀提
弓,呐喊着冲入城中。今日的宁波,不设防。
鬼门开启,群魔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