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陆的情形与当初滑县不同,这里是产粮区,粮价始终没高的太离谱。只是由于大批流民进入,以及粮草输送前线,本地的粮价对照往年,还是有了较大幅度的上扬,不少本地人的生活也出现了问题。
粮价如果再涨五成,那本地人怕也要不知饿死多少,灾民们怒吼着咆哮着,掀翻了粥棚,驱散了本来负责维持秩序的官吏。很快就有人从库房里拉出了口袋,发现除了几百石米以外,其他的口袋里,装的是泥土和沙子。
怒火被成功的点燃,愤怒的难民在有心人的带领下,包围了州衙。局面到这个时候,倒也没真到造反的地步,流民只是需要一个承诺,或是一个保证。保证粥棚会一直办下去,保证所有人都能不饿死。
困守孤城的万同,已经焦头烂额,事态的恶化程度,远超他的想象。作为一名亲民官,他其实已经嗅到了危险的味道,并且试图做出补救。只是这事发生的太快了,他的补救措施还没来得及发挥作用,就已经宣告失败。
“粥棚那边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粮食都变成了泥土和沙子?”万同面色铁青,紧盯着自己面前的师爷。而师爷同样是一脸茫然的表情“东翁,当事的吏员已经不知去向,这事怕是不好查究了。可是那名吏员也是个老成可靠的,按说……按说不该做这种事啊。”
这个时候,按说两个字显然是苍白无力且不能解决问题的,一名衣冠不整的衙役从外面跑进来,慌忙禀报道“老爷,大事不好了。修城门的工人,今天没见到吃的,已经躁动起来,陆同知带人去送粮,可是不知道怎么搞的,等到打开口袋发现,粮食里居然大多发了霉。那些人根本不听解释,发了疯一般朝我们围过来,大家保护同知老爷,不知道怎么,居然死了人……”
“死了人?”万同眼前一黑,他当然知道,这种情况下,死人是何等危险的情形,忙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局面就乱了。”衙役吞了口唾沫“附近的安陆营兵不知道为什么,根本不过来帮忙,就看着他们围攻我们,小人侥幸逃出来,向老爷禀报。其他人……其他人都陷在人堆里,看不清结果如何。”
这局面,是要无可收拾了么?万同的心里阵阵发凉,按照这样发现下去,怕是真的要大乱了。哪怕他不要乌纱不要前程,张嗣宗的死活都不去考虑,可是眼下这一关,又该怎么过法?
“本地的几位员外,可曾去请了?恐怕只有他们,才能维持住这个局面了。”
“已经派人去请了,不过……恐怕不会有人来吧。”师爷斟酌着自己的字眼,想要说的更委婉一些,却发现眼下这个情况,不管如何委婉,真相都是那么残酷。那些士绅自己结成了联盟,把可怜的州牧,给抛弃了。
要做好地方官,第一要务不是任事明白,清廉如水,而是要结好巨室,善待豪门。当安陆大多数士绅宗族都放弃了万同,他的前途也就注定黯淡无光。
又一名衙役从外面跑进来,神色慌张道:“老爷,大事不好,已经有难民开始尝试着爬墙了,小的们不知该如何应对,特向老爷您要个章程。”
“爬墙……”万同心知,这与其叫爬墙,不如就叫攻打衙门。他将牙一咬道:“集合衙役,保护州衙,此乃朝廷重地,怎能容刁民放肆,如果有人执迷不悟,你们就给我狠狠地打!”
“石头领,恭喜了。这一遭安陆城,注定是我们的了。”在离州衙不远的一处酒楼的二楼内,那名叫红儿的红衣女子趴在窗户那朝州衙看了几眼,回头对石金梁飞了个媚眼。
可惜,不管她的天狐功如何了得,对上石金梁这等人,都没有什么意义。在他眼里,大概就没有男人女人这些分别,只有他的平与不平,其他都不重要。他沉声道:“这只是大戏的开幕,真正的好戏还没上演呢,圣女怎么不过来?”
“师妹啊,她去兴王府那边看看,如果有机会,尽量安排一些人过去,到了攻打王府的时候,也好有个内应。石头领,你这回得了安陆,就可以真的称王了吧,小妹为了你的大业,可是连建昌侯都卖了。天下虽大,却已经没了我的容身之地,你可不要不管奴家啊。”
她的语气娇媚,又带了一点点的放肆,似乎是在暗示着什么又似乎只是单纯的请求庇护。总之,更深层次的东西,都要当事人自己去理解揣摩,揣摩的对错,都靠自己的悟性,和她就没什么关系了。
石金梁道:“是法平等,无有高下。姑娘既然是教中姐妹,大家就是一家人,何必说这种见外的话。石某并不想当什么王爷,也不想做人上人发号施令,只想给这满城的难民以及本地的穷人谋个出身,替大家找碗饭吃。天下十事九不平,天降不平杀不平;不平反被不平杀,杀尽不平方太平。这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的太平盛世,就从安陆开始吧。”
王府之内,随着粥堋那边骚乱的发生,这边的警惕性也提高起来,王府仪卫司大半人马会合了本地巡检司的人,持了刀枪在外面列好队型。好在之前的时候,杨承祖用强力手段划出警戒线,那些难民们也知道,王府是法外之地,不管是衙门还是安陆营,都无法影响到这里,在这吃了亏纯粹算倒霉。
所以也就都选择远离这里,即使安陆城内闹的不成话的那段时间,也没人敢到这里生事。人的本性中,大多是欺软怕硬的,当王府表现出了强硬和坚决后,其他人也就不敢再来挑衅或是要求什么。
又一支庞大的车队过来,为首的几个汉子道:“我们是长寿郡主府上的,全部家当都在这,进府之后,你们就关门吧。城里已经开始乱了,有人抢东西,有人烧房子,不要闹到这边来,到时候再关门,就来不及了。”
杨承祖问道:“钱夫人呢?夫人不是说,要和郡主一起进府么?她若是没来,就等她进来之后再说吧。”
“钱夫人的人马和郡主的人马都混在一处,东西也都混在一处,你就放心关门吧。”
一部装饰豪华的马车,在队伍的正中缓慢而行,一个一身缟素的丽人倚在车壁上,听着外面的对答,嘴角微微向上一翘,轻声说了一句“算你有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