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的刀……这确实是比较麻烦了。一旦我们不能相信自己的背后,就会缺乏起码的信任。而一旦对人缺乏了信任,军队就像人没了骨头,不管兵器多好,铠甲多精良,都没有任何意义。他死了,盯住他的副手,盯住那些他的随从,甚至是亲兵,也不要放过。一切便宜行事,不必讲什么规矩或手续,连道理,也不用讲。反正有王妃为你撑腰,你也不必怕什么。”
“明白,这些我都明白,哪怕是为了我们王家,这次也得拼了。”王立本一边说,一边掏出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水,也不知那是汗水,还是雨水。
等他走了,胜威镖局、大成武馆的人都过来道谢,这两家的弟子乃至家眷,都被杨承祖事先转移到了王府。名义上是请来的护院,实际上,就是保护他们。至于铁拳门、金刀帮这种江湖帮会,本就是一群城狐社鼠,成员素质差,歹人居多,让这样的人进入王府,就是对王府和自己不负责任了。
左右抢地盘夺码头这种事,都是要死人流血的,他们的帮会是建立在其他人的尸体上,那么被别人踏着自己的尸体,也很正常。这种黑手套,兴王府要多少有多少,还没资格进入王府避难。
杨承祖与他们应付了几句,吩咐陆炳道:“告诉下面,抓紧训练,另外跟王妃说一声。让该进府的人,都进府避一避吧,我们别的管不了,能多救些亲戚总是好的。我出去一趟,见一下钱夫人,最后一批军械交割的不错,我给跟她把帐清一下,再让她帮我劝劝郡主,别住在外头了,不安全。”
“那些兵器怎么样,还好用么?”还是上次那间茶室,钱夫人依旧戴着面纱,语气依旧是那般轻松。
杨承祖道:“都是上好的强弓硬弩,还有利刀长枪,一等一的好兵器,夫人手眼通天,在下佩服。眼下安陆情势复杂,夫人住在外面不是太安全,要不然,也请到府中避一避吧。既然您与郡主是朋友,我想住一段时间,应该没问题的。”
钱夫人嫣然一笑道:“我手下有千把人手,难道还护不住我的安全么?你让我进府,是看中了我的人马,还是看中了妾身的这点身家,又或者是……想要连皮带骨吞个干净?”
“夫人说笑了,在下就算有这么大的野心,也未必有这么好的胃口。能搞来这么多兵器的女人,谁敢说要把她吞下去,难道不怕先撑破了自己的肚皮?”杨承祖不是见女人说两句荤话就先脸红的雏,既然你不在乎,我又有什么可在意的?
这钱夫人在安陆绝对也是个要角,单看她能给王府弄来这么多好的兵器甲胄,就知道她那些护卫的武装程度绝对不会弱到哪去。如果能把她也绑在王府的战车上,那么手上可用的牌,就增加了不少。那些护卫的组织纪律肯定不如仪卫,可是能够在这种土豪手下当护卫的的,大多都是悍勇之徒,内中不乏武艺高强之辈,乃至普通百姓口里的侠客,也有许多在富翁门下吃饭。撕杀的时候,这些人也可以派的上用场。
钱夫人笑了几声,下意识的伸手去挡嘴,然后醒悟过来,自己戴着面纱,微微一窘,但随即就大方的把手放下。这一系列动作发生的很快,又那么自然,并没让人觉得她有多丢人,相反倒是觉得,这样的女人更加可爱。
“局势,真的坏到了这种程度么?就不能想办法,挽回一下?你是知道的,我是个生意人,生意人图的,就是天下太平。如果打成一锅粥,谁还会买东西啊。我的人可以走,可以避难,或者干脆躲到别处去。可是城里那么多买卖铺面,又该怎么躲啊。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做点什么吧,我可以出钱,也有些人脉……”
“没用的,太晚了。”杨承祖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茶汤一饮而尽。“这就像煮茶,如果一开始就拿掉下面的火,这茶也就煮不成。可是现在火已经烧起来了,水已经滚了,你让它不要滚,要变成冰,做不到的。”
窗外传来雨打窗纸之声,杨承祖指指窗外“夫人请听,这雨声不小,秋天的雨落在身上,很冷的。那些灾民身上无衣,肚里无食,头上又没有一片挡雨的瓦,肯定有怨气了。可是如果给他们衣服给他们吃喝给他们遮蔽风雨之地又如何?他们只会说给的食物不够多,不够足,还是有人饿死。给的衣服又脏又破,御不得寒。如果一上来什么都不做,先饿他们几天,后面给什么他们都会感激。一开始就给的那么好,后面有一点做不到,他们都会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这种怨气已经形成,你说我们怎么化解?除非是把安陆所有的财富分给他们,实现他们那所谓是法平等,无有高下的念头,或许才有可能化解这一切吧。”
“是法平等,无有高下。这是前朝方腊的口号,现在被白莲贼又拿了出来。你觉得,这有可能么?”
杨承祖耸耸肩膀“怎么可能呢?当年方腊起兵之后,不也是一样要封百官,做皇帝?如果无有高下,就没有了尊卑,没了尊卑,就乱的法度。没了尊卑上下这些法度,天下就要大乱了。到时候这些难民之间,为了你拿的多一些,我拿的少一些,还不是要打破头?只是现在说这些,没人会信的,有人给他们画了一张大饼,他们就认定这饼能充饥,你跟他们说这饼是假的,填不饱肚子的,他们怎么可能会信?”
钱夫人看了看那名侍奉的婆子“看来咱们的铺子,还是要收一收,掌柜伙计们,都去避一避吧。这种事一旦发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能躲的还是躲一躲。”
“夫人放心,奴婢这就去办。”
“杨仪正,你觉得这事,要怪到谁头上?”
“说不好。万同有错么?他作为父母官,爱民如子,不想让一个百姓饿死,走到哪,都不能说他错了吧。本地的士绅有错么?派粮派款,踊跃输捐,何错之有?商人们有错么?难民……又有错么?我只能说,万同如果是个生意人,今天的局面不至于如此糜烂。如果他是像我在河南的那位老把兄一样,局面也不会如此。他想当个好官,又想做个好人,结果,就只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