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这几条船都是他们包下的,原则上不载外客,所以这声音来的很是奇怪,总不可能是船夫水手说这种话。秦起龙收了刀势,急忙赔不是道:“这是孙相公,杨将军不要在意,他就是个读书人,脾气不大好,别往心里去。”
这当口,按位发话的公子也转了过来,看年纪也二十出头,模样颇是俊朗,一身长衫头戴四方平定巾,是读书人的打扮。生的清清秀秀,身体比较单薄,,怎么看,这也是一个标准的文弱书生。
“你谁啊?这船是我包的,你是怎么上来的?来人啊,把他给我抓起来。”这个时代大家都是很尊敬读书人的,可是杨承祖显然没有这种自觉,直接把眼睛瞪了起来。
还是秦起龙打圆场道:“这位是孙公子,乃是安陆州孙老司徒家的少爷,二位都是少年英雄,不可因一时意气而起了争执,大家有话好说,好说。”
“孙公子,敢问台谱如何称呼?”
“好说,在下孙良,你们说的孙老司徒乃是家父,不过今天的事,是我看不惯你的行为,和我父亲没什么关系。光天化日和粉头如此放浪形骸,你到底是怎么做官的?”
“粉头,你说谁是粉头?最好把话说清楚一点,否则我不管你是谁的公子,也要对你不客气。这是我包的船,谁让你上来的?”
两下里刚要争吵,这时候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苍头从下层跑了上来,连忙过来与杨承祖唱过喏,又把自己家的名刺递过去。
杨承祖这才知道,所谓的孙老司徒,名叫孙交,在正德朝曾做过户部尚书。孙交今年已经将近七十岁,不过身体好的吓人,这位孙良,居然是他的儿子,而不是孙子。
孙交本人于正德八年致仕,赋闲在家,孙良自己是举人身份,不过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最喜欢游历。这次是带着老管家和自己的弟弟出来游历,现在打算回家。
读书人出游,远比普通人容易,或者换句话说,在大明,也只有读书人才有旅游的资格。大明的路引制度时严时松,眼下由于宁王之乱,路引日严,一般人想要离家百里都要开路引,哪有旅游的可能。而秀才功名,就可以不受路引限制,可以游览任何地方,还能携带配剑,不用担心被官府检查。
像是孙交这种官宦人家的子弟出门旅行,就连路费都省了,他们可以通过旧日的关系,找官府开出牌票。有了这牌票,就类似于官方任务,地方乡下要负责支差应付钱粮开支。
在另一个时空中,徐霞客虽然出身名门,可到他那一代上,只分到了百亩田地,日子过的一般。但他还是能四海为家,游遍天下,靠的就是有官府的牌票,自己花不了多少路费盘缠。
像孙良想要回家,根本不需要自己花钱雇船,随便找条船,拿着牌票和地方官府的文书,就可以任意登上去。主家一般来说还要好吃好喝的招待,毕竟这是官府子弟,结交下来是个善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用的上。
由于眼下兵荒马乱,路上不太安全,他们也是找了安平镖局保镖,连带登船手续等等,都是找镖局办的。秦起龙没敢跟杨承祖明说,就是怕对方知道自己将两事并成一事,夹带一批人上船的事,结果没想到还是漏了底。
一说明白这个过往,杨承祖的脸色就难看起来“秦少侠,你这行事就太不像话了吧,我这船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上的。你这么胡乱带人上来,要是丢了什么东西,那责任谁来承担?”
“你是什么意思,你说谁是贼啊?”孙良颇有些激动的开口质问,结果杨承祖也不客气,冷哼道:“谁问谁就是贼了。自己愿意凑过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你不过是个举人,我是堂堂四品锦衣佥事,信不信把你送到衙门里先老实几天再说。”
“你敢?”孙良可不信对方敢动自己,在家乡,就算是锦衣千户见了自己也要远远的过来施礼打躬。孙家是地方大族,户大人多,势力甚大。而孙交自己是做过户部尚书的,小小的锦衣官,他哪看在眼里。
这两天在船上,他本以为杨承祖该过来拜个码头,大家讲一讲交情,毕竟听说他也是要到安陆做官的,难道不懂得讨一个护官符的道理么?可是对方不但人没过来,连饮食上也没什么照顾,这就让他窝了一肚子火。
更重要的是,这杨承祖身边都是美人,而他这边冷冷清清,这种不平衡就越发加剧了。读书人向来都是颇为自傲的,又多少有些自恋。总觉得,这世上的佳人,都应该来爱才子,自己一个才子形只影单,那一个锦衣武夫左拥右抱,就是大大的不该。
在甲板上这一声呵斥,既是对杨承祖乱秀恩爱的不满,也是借以找机会来展示一下存在感。在他看来,这些女人应该大部分都是粉头。如果是良家妇女,是不可能跟着杨承祖这么胡闹的,在光天化日下抱在一处,连吃饭的时候都是男人喂她们,这还讲不讲个体统了?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么多粉头都围着这个武夫转没有一个来搭理自己这么一个相貌堂堂,仪表不俗的世家公子,这还有没有天理?要知道,自己今年才刚二十一岁,已经是堂堂的举人老爷,已经有资格到吏部选官了。
他必须表示一下,自己生气,很生气。如果这个锦衣缇骑明白事理,将他身边的粉头,送几个过来给自己赔罪,那自己或许可以考虑原谅他的冒犯,否则的话,到了安陆,有他的好果子吃。
还是老苍头见多识广,知道眼下正是宁藩作乱的时候,如果在这时候得罪锦衣卫,真可能被塞到监狱里先问问清楚再说。
那样即使将来放出来,也是吃了眼前亏,因此拉着自己家少爷往下舱走。可是孙良显然不信杨承祖真敢对一个举人动手,再说,当着美人的面,不能丢面子不是?一边挣扎一边道:“你别拉我,我倒要看看他,敢把我怎么样。”
就在这两下僵持的当口,就见从下舱又钻出个年轻人,对着孙良道:“哥,你丢人要丢到什么时候?再不下来,信不信我回去告诉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