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对杨承祖的看法似乎还不错,待两人落座后,他笑呵呵地问道:“说说看,你对宁藩之乱的看法。我要听真话,不要用那些套话敷衍我,什么天兵赫赫之威,土鸡瓦犬难挡一击之类的话,就不必说了。那是庙堂上的官们说的官样文章,朕是想从你这,听一些真实想法。来人啊,给朕的救命恩人之后端碗参茶过来,补补身子。”
杨承祖对正德的名声,也是多少有点了解的,毕竟京剧里是有不少正德皇帝有关的戏文,比如那段月儿弯弯照天涯。在另一个时空里,他自己就在舞台上扮演过正德。只是在今天,这位活在戏文中的人物,就那么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这是大明的万乘之尊,是整个帝国的最高首脑,虽然根据自己的记忆,这位伟大的统治者已经没几天好活了。但是不管怎么说,只要他在这个位置上一天,都足以决定自己的生死荣辱。
所以今天这次问对,不能等闲视之,但同样,也不需要表现的太出色。一朝天子一朝臣,任何新君登基后,都会对前朝重用的宠臣要角进行清扫,这也是必然之举。
如果自己真的打上了正德爱将这个烙印,那么短时间内肯定是有利的,但是从长远角度看,就未必是好事了。这位天子的行事风格,并不难揣摩,他的年纪不大,也就三十上下,城府也不深。
虽然能揣摩上意,向来为帝王所忌,但实际上,每个大臣都要该学会的技能,就是知道自己侍奉的君主,是什么样的为人。
张容那种行事风格,想来也是从正德这来的,正因为有正德这样的君主,才有张容那样的大臣。反过来说,也正因为张容把自己锻炼成那样的大臣,他才能得到高升,乃至晋爵封伯。因此杨承祖表现的也不卑不亢,微笑道:
“万岁,臣不是将领,没读过兵书,没学过兵法,于军伍上的事,实际是不懂的。我只能从锦衣卫的角度说几句,宁藩他成不了事。”
正德是个重视武功的天子,想要得到他重用的人,一般都会和他大谈一通兵书战策,或是说一下该当如何调兵遣将。听说杨承祖不懂兵法,心内的兴趣也淡了几分,不过宁藩不能成事这种话,总是顺耳的。
“哦?为什么从锦衣卫的角度看,宁藩成不了事?”
“因为他第一缺乏格局,第二缺乏根基。民风舆情上,百姓们都认定朝廷官军会打胜仗,反贼必败。这段时间臣采探民间,并没有任何对朝廷不利的流言散出,可见民心皆归于朝廷,这就是宁贼根基不足。他们开始的时候,靠着人多,或许可以打几个胜仗,但是等遇到朝廷的经制正兵,这民心向背的结果就能显示出来,他连兵都招不到,又怎么会赢?”
“而格局上,万岁是亲自带兵出征,堂兵正阵的碾过去。而宁藩想的都是用一些阴谋诡计,散布些不知所谓的谣言,这说明他的底气不足。陛下是亲到宣府,手格过蒙古人的盖世英雄,宁藩所用的,只是街巷恶妇那般的下作手段,这就是第二条差距。有此两点在,万岁如何不胜?”
“哈哈,说的好。”正德虽然没从杨承祖这听到什么军事方面的建议,可是这几个原因说的很对他的心思,既夸奖了他个人的作用,又说的百姓全站在朝廷一边,仿佛在百姓心中,正德就是尧舜再世的人物。不管是什么样的皇帝,对于这种评价,都是欢喜的。
他点头道:“你虽然不懂兵,不过能懂这些,也不容易了。毕竟年轻么,将来还有的是机会,朕想过,将来要建个御武学,由朕担任教授。到了那时候,所有的武将,都要到武学里受训之后才能实授,到时候各处军将,都是朕的门人子弟。你到时候来报个名,不懂兵没关系,朕教你,再给个总兵来做。”
“臣谢主隆恩。”
“你小子很不错,听说你在陕西,砍了一个叫俺答的鞑子。那人是小王子的儿子?”
“确有此事,不过阵斩俺答的并非微臣,乃是马国舅的战功,臣不天胆也敢贪没马国舅的功劳。”
杨承祖并不愿意把这样的功劳揽过来,虽然这功劳很大,如果拿到军队体系里,说不定能换个参将。毕竟俺答怎么说,也是可汗这一级,这得算是空前大捷。但问题是他不想当兵,只想享受腹里地区的好日子,那要这个功劳有什么用?
正德摇摇头“不必谦虚,马昂是什么货色,我心里有数。他如果有这个本事,早就把套虏杀光了。他跟朕是亲戚,所以我要给他一世富贵,很多事就不追究了。但是斩杀掉俺答的功劳,主功在谁就是谁,而不是谁砍他的头就是谁的。所以他该有的赏赐会有,你自己的也不要谦虚。斩杀蒙古巨酋,这样的战功,近年少有。便是前朝,其实也不多见。国朝有此栋梁,是大明的福气,可惜有的人,却不想朕有这个福气,该杀。”
他气哼哼的叹了口气“宁藩不好对付啊,听那江西的官儿回报,叛军里很有一些厉害的器械,比官军的火器都好用。这说明什么?说明朝廷里有内鬼,有人收了宁王的好处,把朕的军械卖给宁藩,又要把朕的忠臣搞死。这种内鬼不揪出来,这天下就没有公道,这仗也就不好打。”
“器械精良,只是小道,两军作战,最后还是要堂兵正阵,对垒交锋。有万岁在,我大明官健必能百战百胜,摧枯拉朽。”杨承祖说着这种没营养的奉承,充分展示着自己对军事的无知。
正德这个皇帝实在太不靠谱,他生怕自己表现的稍微有点出色,就被他拉着一起去前线。还是那话,他不想混军伍,不想去边关去做打北虏这种有前途的工作。同时他也不想打上正德嫡系的烙印,能离远点,还是离远点为好。
恰好在这个时候,一名太监进来禀报了几句,正德点头道:“钱宁来了?那好,让他滚进来,朕正要找他讲数呢。他儿子调系我老婆,他必须给朕一个清楚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