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原城内,杜绝等人的商队一进城,就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地方,往日白莲教在这里的旧关系,全都失去了联系。
做反贼,本来就是高危职业,大意,或是遭人出卖,被官府捉住了,也是很寻常的事。即使是潜藏多年的老人物,也一样有可能被捉,这并没有什么稀罕。但是白莲教在固原城里的暗桩有几十个,后来又发展了一些,差不多有将近一百人。这些人彼此之间单线联系,一两个人被捉,也不会破坏整个潜伏网。
进城的这些人,是白莲教的真正核心,于他们而言,并没有所谓的秘密,是以每一名潜伏者的身份,他们都掌握。可是每一个潜伏者,或是因为犯事被官府捉去,或是死于江湖械斗,乃至于隐身军中的十几个人,也被各种原因调到了别处,这就有些古怪了。
好在他们的身份是商队,并不愁找住宿的地方,进了客栈,这些人的脸色,就都不怎么自然。在白莲教这种地方混出来,警惕性自然就提高上去,只一想到这种情况,大概就可以断定,是自己的固原这边出了问题。官府有针对性的挖了白莲教的根基,把固原原有的力量,来了个连根拔起。
这种级别的毁灭,不可能是无意中碰到,也不是三五个人被捉,显然是掌握了全部的信息,有针对性的打击。到底是来自教内的出卖,还是其他情况不得而知,这些人又吐露了一些什么,同样让人无从判断。
杜绝虽然长的一副凶神样子,实际上能做刺客头目的,谋略上并不算差劲,他眼前放了棋盘,一边用棋子自己打着谱,一边盘算着现在的情形。阴凤仪出了事,古长青去找场子,按他想,多半是找不回来的。赵全突然反水,吞了白莲教的货,这种情况,怎么看也透着反常。至少按兰芳国目前的情形,赵全是不会做这种自断根基的事。
是他手下的私人行为,又或者是官府的授意?他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有些担心,接下来的事态发展。房门被人推开,一个年轻可爱的姑娘从外面走进来。这是新任的教中圣女玉飞燕,论姿色自然是不错的,但是气质还远不能和冷飞霜相比,整个人还有些青涩,像一个邻家小妹,却不像个女神。
“杜师叔,您好。您大概不知道吧,固原城里有大热闹呢。”
“飞燕,城里有什么热闹,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这个热闹,倒是和我们关系很大,因为是钦差大老爷,迎娶一位姓冷的妾室。虽然是纳妾,但是仪式办的很大,至于那姨娘是谁,大家心里都有数的。”
“叛徒!”杜绝哼了一声,追杀叛徒这种事,一向是刑堂的势力范围,但是苏苦禅一去不归,多半是被叛徒干掉了。青阳堂对于杀叛徒这种事,倒也是很乐意效劳,但是眼下重要的事情多,暂时还顾不到冷飞霜头上。再说钦差行辕戒备森严,冷飞霜艺业非同小可,派几个刺客过去,多半杀不了人,反倒是自己送人头。
“大概是钦差借着这种机会敛财吧,当官的,都是这个样子,他现在掌握着边关军饷的大权,谁想要多领一些军饷,就得要走通他的关节。借着纳妾,可以收一笔礼金,所有人都要送礼。否则的话,他也不会搞这么大排场。冷飞霜这个叛徒,早晚圣教会给她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杜绝在棋盘上落了一子,玉飞燕笑了笑“早晚?师叔,侄女觉得,如果等到早晚,怕是圣教的体面就没了呢。十几个姐妹都在议论着,圣女可以嫁给大官做侧室,还办的这么大张旗鼓,看来圣教也拿她没办法。如果叛徒都没有惩罚,将来还有谁会坚持下去。再说,这个婚礼,说不定,就是对着咱们来的。这么多人被官府捉了,万一有人泄露了什么,说不定钦差就是借着办婚礼,来打咱们的脸。”
“这……未必吧,如果真的知道咱们的下落,直接发兵来捉就好了,何必搞这种把戏,没有任何意义。再说,我们什么时候来,就算是自己人也不清楚,钦差更不会掌握,他这种婚礼,办的没意义么。”
玉飞燕摇摇头“这婚礼已经闹了好几天,就是没有正式办,我想,也有可能是等咱们进城之后,他们那边再办。未必是拿人,也许就是猫儿戏鼠,等到把教主捉了,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杜绝看了看她“听你的意思,似乎有了什么想法,你是圣女,跟我平起平坐,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
“侄女年纪轻,见识浅,不能和师叔相比,只是想着,我们现在在这里等,其实就是被动挨打。人家想怎么做,我们都只能接招。我们学功夫时也知道,要想打的赢,总要化后手为先手,想着进攻才对。一味求守,多半是要输。我们为什么非要藏在城里,等着官府来捉,或是希望他们放过咱们。何不主动进攻,去给狗官送一份大礼!”
杜绝愣了愣,摇摇头“你疯了。这是送死。”
“跟等死比,有什么区别么?”玉飞燕苦笑一声,虽然年纪不过二八妙龄,但是神态中,竟有了一份难得的决绝“其实从教主把咱们调来,大家就应该知道,回不了家了。唯一的差别,就是牺牲的有价值,还是没价值。教主是想着过这一关,可是现在看来,没什么机会了。与其束手待毙,不如搏上一搏,斩杀了钦差,二爷那边,不反也不成了。飞燕知道,现在起兵未必是好时机,但是我们为了等好时机,已经错过太多次机会了。也许大家都不看好的时机,才是真正的好时候。”
“可是行刺,不是这么个用法。”杜绝露出专业人士的表情“你这是拿人当兵用。”
“师叔,您心里应该有数,老法子这次,是行不通的。”
杜绝初时想要训斥几句,可是思考了一阵,黑脸上,竟露出了一丝笑容“飞燕,师叔今天才发现,你最该继承我的衣钵。因为你从没怕过死。”
“那是因为,我从没觉得活着有什么可留恋之处。如果可以死的轰轰烈烈一些,又有什么不好呢?就算活到三十岁,又能怎么样,像凤仪前辈一样嫁人,然后现在被一群马贼给害了?”她将头发向脑后一盘,表情中带了一份毅然与决绝,已经做好,慷慨赴死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