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内,交百官共议的事,在朝臣中,着实掀起了一些波澜。在京师这等地方,官身不能说没用,但是也不一定每次都能吃定别人。很可能两个泼皮样子的人在街上撕打,进了衙门后才知道,原来二人都有官身。
包括荫封、带俸以及实授在内,京师的官,实在是太多了。其中的大多数人,终其一生也没什么机会在朝廷上发出自己的声音,更别说与首辅等人共同议政。天子发下圣旨之后,很是让一部分人兴奋起来,觉得自己鲤鱼跳龙门的机会到了。
每个人的龙门不同,有的人希望于讨好首辅,借以得到提拔,自然也有人想着要投靠皇帝,之后龙飞九天。一些人同意皇陵的修建,另外有一些人反对,还有一些自认为滑头的,则上本表示修有有的好处,不修有不修的理由,具体修不修,还是要由天意决定,建议陛下问卦于天。
当然,由于科道互查的政策,也让平日里声音最大的言官系统内部发生了巨大分歧,变成一派同意,另一派必然反对。一方总是要等到另一方的意见表明后,自己再行表态,免得和对方观点一致。曾经大明朝廷内的清流,现在已经变的让不少大佬大摇其头,认定其不堪大用。
这些奏折经通政司,汇入内阁随后又进入司礼监,张佐不得不调拨了二十几个强壮太监过来搬运奏章,避免过量的积压无处存放。嘉靖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哈哈打趣“张伴,自从进了京,朕看你是越来越胖了,像是这样多动动也好,能让自己瘦一点。”
“没……没错,这都是陛下的恩典,奴婢感激不尽。”张佐喘着粗气道了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转头又去搬运新的。
杨承祖则翻看着奏折里的内容,不时露出一丝笑容,嘉靖在旁笑道:“大哥,你觉得这些奏折写的如何?”
“依臣所见,大多是废纸,这帮人升不上去,自然有升不上去的道理。除了做人差劲之外,做事的本事,也确实是不大行,写奏折也写的乱七八糟,比我这个武人恐怕还要差。这里面有一些人大约是紧张,第一次参与到这样的事里,心里害怕或是兴奋都很正常,但是大多数,都是没什么才干的废物。可即便是废物,这也是一批有官身的废物,这么多人的奏折丢上来,这就是压力。这些压力面前,就算是杨廷和,也得思考一下,他到底有没有这个魄力,把所有反对他的人都赶下去。”
与上层的一边倒不同,杨廷和对于这些小官是顾不过来的,他一个首辅,随便说句话,就可以关照一个小官。但是对于京师中广大的七、八品官员来说,首辅实在太过遥不可及,就算在杨家门外的板凳上排队等着拜见,也没有他们的份。
同样对于杨廷和来说,这个阶层人太多,作用太少,内中可以称为人才的人,又少的可怜。对于一个首辅来说,跟这样的人接触没有必要,也就谈不到争取。
与之对比,厂卫的力量在这些小官身上很容易发挥作用,即便是杨记这种体量惊人的巨商,就足够让这些位卑职小的官员心惊肉跳。或是给好处,或是拿出把柄,又或者只是恐吓几句,就足以把他们拿捏在手里,按命令行事。
这帮人或主动或被动的出阵,在声势上确实显的声音够大,即便言语不能成理,又或者理由牵强,但也足够恶心人。再者,杨记这时也开足了马力,开始在民间散布消息,为天子争取同情分。
对孝宗的爱戴,主要还是体现在官员这个阶层里,到了百姓这一层,差的就远。事实上,嘉靖皇帝继承谁的血统,对于百姓来说,并没有太多的意义,还是自己的赋税,田地,买东西是贵是贱,是否可以多吃几顿肉才是真的。
杨记不管被世家大族或是文人学子如何批判,对于普通百姓而言,绝对是个救星般的存在。他们在低价出米时,顺带说上几句皇帝的好话,很容易左右人的想法。
加上杨记本有的戏班、说书人等机构的发力,京师里的舆论阵地,渐渐就这样被夺了过去。顺天府曾经派出了一些衙役,想要对这种宣传进行管制,可是随后厂卫就高调介入,反而把衙役给压了下去。这样一来,杨记的宣传无人能管,街巷间,有利于杨廷和的声音渐渐变小。
杨记里也有大批不得意、日月艰难的读书人存在,他们的知识水平还是有的,讲道理的话,他们也可以讲。而且这样的读书人由于穷日子过惯了,倒是更容易用百姓的语言发表观点,煽动性也就更强。
一些读书人敬佩杨廷和的为人功绩,又或者是杨慎的才学,主动出来为杨家站台,随后就会被杨记的读书人出来围攻。书生间的对骂,很容易吸引百姓的关注,杨记的书生人多,往往能靠人数把对方压住,就算是胡搅蛮缠,人少的一方,也多半是要输的。
偶尔有一些舌战了得之人,与杨记的辩论中大获全胜,可是回家的路上,往往被人打了黑拳,没有几个月下不了床。
杨记下属的戏班子,则开始在京师内大量上演京剧逍遥津、其中一个班子,竟然效法对付寿宁侯的办法,把戏台设在了杨府附近。这出戏的意思,显然就是把曹操比做了逼宫的曹操,对这位首辅进行舆论陷害。
杨承祖和嘉靖,都没想过靠这种手段就能让杨廷和自己辞职,但是先有了舆论这张牌,将来的对阵中,自己是先站住了一个理字的。嘉靖哈哈笑着
“杨新都不久前让人安排,把他的二儿子派到扬州去做分守道。可是朕想了想,咱们的杨记想要搞盐赚钱,老鼠不能放在自己的米缸里,最后点了他做苏松巡按。那里是赋税重地,欠税严重,他到那里要是能多收上些税款来是最好,要是为那些大户求情,希望减免税收,朕也好有理由收拾他。”
“未曾作战,先把自己的儿子送走,杨新都这是摆开了要拼命的架式啊。可是要说走,也该是杨慎走,他是长子,居然把二儿子弄走了。杨二郎性子温和敦厚,做事没什么魄力,这次到苏松,等于是把他放在了火上烤,臣安排一些人好好查查他,保证可以让他日子过的难受。”
“这事大哥只管放手去做,杨新都既然想拼,朕就成全他。昨天回宫时,雪娘姐还跟朕说了,说杨新都等人是国之栋梁,岳父给她写了信,让她尽量为国朝保下一些忠臣。看来岳父已经明白,朕要动手了。”
“臣也听说了,孙翁好象要请杨廷和吃饭,大概是劝他罢手,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如果能抓住的话,不如让他全始全终。”
“朕也是这么想的,看在雪娘姐份上,他现在离开,朕保他个平安富贵,现在要是还恋栈权位,朕就只好送个全家富贵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