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养了两天,徙枫的伤口开始结痂。也差不多该动身了,就租辆马车,准备驶往蔺家集。
徙枫一掀门帘进了去,慕昭筱也跟着进了马车,李继霆弓着身子,却碰到了头,艰难地挤了进去。
慕昭筱看到李继霆似乎很是难受,便说:“你哪里不舒服吗?”徙枫倒是一笑:“李兄若是觉得马车狭小,就还是骑马吧,不必勉强。”
“好吧。”李继霆苦笑道,忸怩着退了出去。
三人一同走着,过了一会儿,车窗却探进一个头来。
“啊呀!”慕昭筱定睛一看,却是李继霆。
“你有什么事情吗?”慕昭筱问。
“姑娘你知道江湖有什么规矩吗?”李继霆说,“说到底,武林什么的对于俺还是挺神秘的,要是一点都不知道,莫被人坑了。”
“我也是呀,”慕昭筱也很无奈,看到徙枫,又问起他:“你懂的那么多,就讲讲嘛。”
“我怎么知道,”徙枫反诘,“一个穷乡僻壤的深山野人,管得着外头的事?只要不损害我的利益,不搭理他便是;你们到那看热闹就看热闹,要比武便比武,只要不搞出事,又有甚么打紧。”又说:“去的人看样不少,只要不用出钱划字,学着做不就得了。”
两人听了觉得有理,也就不说什么了。
马车走了几十里路,就在颠的徙枫很是难受时,车到了。
下了车,慕昭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三道回日高标耸入云霄,作天牢之势;房舍俨齐,暗藏九宫玄机;时时传出习武之人的呐喊,日彰尚武之气;居高临下,令人折服。
而李继霆则感慨:“亟去之,勿近也。”
徙枫并不理会他们,只说:“今晚住哪?”
“哦,我们不住客栈吗?”
“你也不想想,这里并非处在官路要道上,亦非繁华市井,哪有什么客栈。倘若有,这阵来的人多的话,店家不得狠狠宰你一笔?”
“这可怎么办?”慕昭筱说。
“那俺们先找找。”李继霆搭话道。
转了一圈,还是有两家客栈,徙枫进了背道的一家。
“客官是打火还是住店?”店博士用汗巾打打身上说。
“住店多少钱?”徙枫道。
“回客官,三个房间一晚三贯钱。”店博士说。
“叫店主过来看房间。”
看了看房间,徙枫说,“半匹绢十天,管吃喝。”
“这……”店主有些犹豫。
“附耳过来。”徙枫嘀咕了几句,店主还是犹豫。
“走吧。”徙枫招呼着要走。
“客官别走,半匹就半匹。”店家把他们拦下。
“那好吧。”徙枫说。
安顿下来后,李继霆一拍徙枫:“兄弟你还真行。”
“被宰了啊。”徙枫自言自语说。
过了些时间,店博士领着一个老书生和个小孩进了来,转身又出去拉客了。
老者放下书箧,拿出一个六子联方拆开了给小孩玩。
“那边的小姑娘和小伙可是江湖中人?”老者显然是看到了带着兵器的三人。
“不不,额……怎么说呢,……”慕昭筱简单说了下三人的身份。
“原来如此。”老人捋捋胡须,有些感慨地说道:“如今的武林,已然落木萧下矣。”
看到老者这番举止,慕昭筱觉得他显是对江湖事见识良多。便问:“那武林之前是什么样的?还望老丈详言。”李继霆也跟着附和。
“既然这般,那姑娘小伙可知文宗御封三绝都是何?”老人看到有人愿意聊谈江湖往事,很是高兴,捋着胡须慈笑道。
“谪仙诗,季明字,裴公剑。”慕昭筱幸而识些诗书,说道。
“裴公,剑技纵横耀颖,翕然膺扬,是当世无双之剑圣,既殁,其后与一奇人偃师同立门派,名为铗械,与长于内养、功力超绝的玹毓,既无所长又无所短的翊晟三分江湖,颇成江湖一段盛世,更是力克聚众的遗世魔人,保一方平安。”
“有这么厉害?”慕昭筱感到惊异。在她的认知中,除了她所在的这些修仙门派,凡人中似乎再没有可与魔族抗衡的力量了。
“那是自然,”老人又捋捋胡须,说:“就以实力最盛的玹毓宗为例,其修炼的不仅有内功心法,也不乏绝妙的仙家道术,甚至仙门玉虚宫蜀山等中间门生佼佼者,也有投身其中。”
慕昭筱感到一丝欣喜,还是修士厉害呀。
“至于铗械,顾全大局,与玹毓协力,选取考核资质奇佳者,辅以剑法双修,编作乾铎众,以天干称之,其人不过十,可抵门派万众。正是这样的实力,魔族的乌合之众自然狼奔豕突。”老人不觉间神采飞扬:“蔑天之乱之后,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三派掌门议定,凡余魔人,不再与为敌者,不计其咎,安排在覆天顶一带休养生息,不在人间作恶。众人甚悦。”
“这不是挺好的?”李继霆说。
“本是如此,可是那铗械中另有一支不知天高地厚的坤义纵叫嚷死人过多,请求杀死一个厉姓的魔人头目。”老人神色闪过一丝阴沉:“魔人如此可怜,也赶上两个门派掌门更迭,自然没人听他们的。”又说:“之后江湖奇客九州散人散剑归隐,比试中两门各自有了合适的继承者。铗械自然是乾铎众之才英重光当选,坤义纵更是怀恨作乱,都是重光心善,诛杀了祸首执徐,又提拔残部两人到了乾铎众,待其余如初。”
老人停了下来,倒了数杯茶,分与众人:“剑气同宗,重光决心顺应天理,终结门派恶斗,赠数分坛与玹毓,最后举全门弃械入玹毓。”
“可是这与现在有什么关系呢?”慕昭筱很是不解。
“自两派合并伊始,翊晟派一改默默无闻,指责兼并,不过一看就知道是空口无凭,中原别的门派没一个支持的,倒是一些位置偏僻,不成气候的小宗流有些声援,数度交手,开始玹毓吃些小亏,后以神功仙术一力灭其门派。”
“那还有一个门派,怎么没了?”
“这就是个怪事了,玹毓顺天应为,又有逆天之力,林掌门神功盖世,年轻有为,此时亲自出马,应是完胜而归,然而却成了翊晟全灭,玹毓众人下落不明,纷争骤止。”
“怎么会这样?!”慕李两人很是惊诧。
“不,这么说也不对,乾铎众的欧阳敦牂活了下来,在故派所留云州的英雄山庄旧址上另名山庄为折剑,只是钻研门派武艺,或是醉心于品赏散人所剩之剑,不时赠给些侠客,不再出入江湖。”
“这……”众人无言。
“不是一直都是正义的一方获得胜利吗?”慕昭筱说。
老者正欲说话,徙枫却突然笑道:“你不觉得是胜者自动披上正义之名吗?”
徙枫此言一出,举座皆惊,而徙枫不紧不慢地说道:“就用战国诸子常用的帝辛来说,不过是君子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辛不过是征地损兵以虏充军,又遇上微子胶鬲卖国求荣之辈,又‘幸运的’遇上强大的周人,史书就让周人写了,先扮作夏桀,再让他人加些粉末,就成了纣。”又愉悦道:“可能上天觉得无聊久了,索性就将一切抹了,天道可是真真切切的正义呀。”
慕昭筱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然而徙枫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绝不会有多大的力量,然而寒意是从何处来?
“哈哈,年轻人果然不同凡响,不过虽说你已还俗,这番言论可好?”老者说。
“?!……”徙枫一抓头上短发才想到什么,认真地说:“我是变秃了,不是出家了。”头也不回地往房间走了。
“今天说了不少,不过受方才小伙启发,老朽的《韦自东》倒可以这么写。”老人似是起了兴致,当即研墨写字。
慕李两人不好停留,正要走,只听得有人说:“外公给的这个太难了,怎么装啊。”慕昭筱回头一看,小孩正在苦恼,而他腰间的黑檀木牌朝向这一面上,镌刻着两个字:“皇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