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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豺狗子寂悄悄的,不发出一点儿声音。它们定然也在观察对手。胃里有了垫底的食物,它们当然不急。骆驼也停止了咀嚼,不再啐唾沫。除了火的呼呼外,啥声音也没有。莹儿觉得,那静寂变成了两堵墙,狠劲地夹向自己。这感觉真怪。以前,她喜欢静,厌恶吵闹,可没想到,静也会这样肆无忌惮地冲撞心。心便猛劲地跳,使劲地擂胸膛。沙洼里也涨满了心跳,而且,她渐渐觉出了好多心跳,兰兰的,骆驼的,还有豺狗子的。兰兰的心跳跟棒槌声一样,骆驼的心跳像石磙在缓慢地滚,豺狗子们的心跳则像破锅里炒石子,很是碜牙。渐渐地,碜牙声更大了,神经里就多了千万根拉动的锯条。她狠劲地咬住牙,晃晃脑袋,挨疼般屏了息,但碜牙声却仍在响,想来是豺狗子在咬牙。听老顺说,他亲眼见过千万个老鼠在磨牙,那种声音,真是能叫人精神崩溃的。莹儿想,这豺狗子的磨牙声一点儿也不比千万个老鼠的磨牙声好受。但怪的是,自己的心跳声也越来越大。她真怕心脏承受不住。

兰兰往火中扔了些干柴,火大了些,但多大的火光也只能照上十来米,再远,就看不清了。反倒因了近处的火光,模糊了远处的沙丘。莹儿想,要是豺狗子们悄悄摸到近前,冷不防一个猛扑,她们是绝对无法反应的。她亮了手电。强劲的光柱一射过去,沙丘上的黑点儿就慌张地动了,看来它们将手电当成闪电一样的东西了。听说,所有动物都怕雷电,因为沙漠里老有叫雷电殛死的动物。别说一般动物,就是有些很稀罕的有了灵性的精灵动物,也怕雷电。它们或是拜月,或是舔食少女的元红,或是采吸童男的精气,好容易修上千年,一遇雷电,照样叫殛成一堆灰了。它们当然怕这个闪电般的光柱。

看到豺狗子们的慌张,莹儿放心了些。她想,只要你有怕的东西就好。这一来,在火和枪之外,又多了一样叫豺狗子忌惮的武器。手电筒装着四节电池,她们还备了八节,就是连续用的话,也足能亮几个小时。

手电一熄,莹儿们又成了瞎子。她们只能看见模糊的沙丘轮廓。只有在火小时,才能望见远处黑里的绿绿的灯。这也成了个悖论。叫火小些吧,她们怕豺狗子们会一窝蜂扑了来。火燃大些,她们却成了瞎子。这情形,很像豺狗子们观看由人驼表演的节目。观众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她们身上,她们却一眼的模糊。这真是要命的事。

兰兰想了个法子,叫莹儿侍候火堆,自己却提了枪,提了火药,带了手电,伏在离火堆稍远处。这样,火光就影响不了自己的视力。要是有前来偷袭的豺狗子,她会用火枪招呼的。

一离开火堆,兰兰就发现四面多了好些绿灯。绿灯们飘忽着,说明那帮贪婪的动物又向前推进了。她瞅个绿灯最密的地方,瞄了,一扣扳机,扫帚样的火喷了出去。一阵惨叫传来。绿灯们倏地退了。兰兰笑道,不给点颜色,还以为老娘拿的是烧火棍呢。

那闷雷般的枪响真管用,光柱里的麻点儿小了好多。看样子,至少在百米外了。火枪能装好些铁砂,但有效射程不过二三十米。一些豺狗子虽中了铁砂,但想来只伤了皮毛。兰兰就选了一颗架子车钢珠,独子儿射得远些,连黄羊都能打下,不信还弄不死个豺狗子。兰兰说,打死一个豺狗子,至少能安稳一阵,一是给豺狗子一些颜色看看;二来,豺狗子们会抢食死者,她们就会赢得一些时间。到天亮,就好办了。也许,豺狗子跟狐子一样,习惯于夜里活动,日头一热,它们的头就疼。

看来,心真是个怪东西,多恐怖的场面,只要假以时间,它就会木了。虽然强敌仍在环伺,虽然命仍悬在蛛丝上,但两人却没方才紧张了。为了看清对手,兰兰过去,将明火压了,只留下火籽儿。这一来,四面的黑又压了来。她说,沙漠里的牧人多带火枪,豺狗子想来叫揍怕了。莹儿却说,也许它们是第一次见火枪呢。要是真见惯了火枪,它们不会逃这么老远的。兰兰说也倒是。

兰兰举了手电四下里扫,发现豺狗子多集中在东方。西边的沙山上反倒不见黑星儿。她们宿营时,是按老规矩选的地方,即背风,干燥。也就是说,她们背靠西面的沙山,面朝着相对宽敞的沙洼。兰兰说,这不好,要是豺狗子上了西面的沙山,人家只一滚,就会滚进我们的怀里,你连扣扳机的机会也没有。得挪到沙洼中间,这样,不管它从哪面来,都得跑一截路,我们才有准备的时间。

趁着豺狗子们叫枪声震闷的当儿,兰兰燃个大火把,在相对阔敞些的沙洼里燃起了一堆大火,两人老鼠挪窝似的将驮子、铺盖、柴棵、骆驼们移了过去。果然,半个时辰后,西面沙山上也布满了麻籽儿似的黑点。不过,莹儿却觉得,要是她们不搬,豺狗子们也未必敢上西沙山,因为那在火枪的有效距离之内。现在这样一搬家,反倒腹背受敌了。

一远离西沙山,清冷的漠风明显大了。莹儿觉得脊背凉飕飕的。她打开盛衣服的袋子,取了两件衣服,给兰兰披了一件,自己穿了一件。她们仍是背靠了骆驼,但骆驼却没方才安稳了,显然,它们也看到了西山上的豺狗子。莹儿说,不搬倒好些。兰兰说不搬有不搬的好,搬了也有搬了的好,不搬我怕它们偷袭,老觉得它们会滚下沙山。现在,我们在明处,它们也在明处,大家都亮了相,要打了吃劲打一场,大不了填豺肚子。又说,我是想透了,人生来,早死早脱孽。你咋也是个死,缩手缩脚是个死,你大了胆子折腾也是个死。自打了几回七,我倒真有些参透人生的感觉了。当然,我离上师的要求还很远,人家菩萨,能舍身饲虎,能割肉喂鹰,按那标准,我该白溜溜躺下,喂这些豺狗子。可是我不想,要是豺狗子跟绵羊一样善良,我叫它吃了也没啥。它们是啥?它们是一群喝血抽肠子的恶兽。

兰兰这话,又提醒了莹儿。跟豺狗子对峙了许久,她真模糊了对手的凶残。她想,要是它们嘣儿嘎儿地一齐扑来,眨眼之间,她们就会变成两具骨架。她又觉出了恐怖。兰兰却笑道,你怕啥,要真免不了死的话,你怕也是死,不怕也是死。就像你活一辈子,你笑也是活,你哭也是活,不如开开心心,自得其乐一辈子,你说是不?又说,我想透了,人其实活个心情,那幸福呀痛苦呀,其实都是心情。心情好了,人就幸福。有一辈子的好心情,就等于有了一辈子的幸福。我们没办法改变世界,但总能改变自己的心情,你说是不?

莹儿对兰兰真有些刮目相看了。她发现兰兰近年的变化真大,像方才这番话,她是想不出的。细想来,陶醉她的,或是折磨她的,还是她自己的心情。又想,其实,人的价值,不也是那点儿心情吗?要是真修得心静如水,也许会少了许多做人的滋味的。

兰兰嘘一声,用手电一扫西沙山,那密麻的点儿动了一下。兰兰叫莹儿拿手电照着,她趴在地上,托枪瞄一阵。一股火喷出,没听到惨叫,却见那一线黑点立马炸散开了。兰兰嘿一声,说,没打中。这独子儿,射程虽远,却没准头,还是铁砂好。莹儿说,你别乱放枪了。你不放,人家或许还忌惮你,你嘣儿嘣儿乱放一气,人家倒不怕了。兰兰边往枪里装火药,边说,我是想给它们一点颜色看看的,谁料越瞄越不准。

莹儿说的话没错,就像麻秆儿打狼,狼以为你拿的是棒子,不一定敢到你跟前;你要是用麻秆打它一下,它反倒发现你手中只是唬人的玩意儿。这一枪之后,豺狗子只是慌乱一阵,很快又围了上来,距离反倒更近了。而且,它们已经习惯了手电,无论莹儿咋扫射,它们也不骚乱了。莹儿想,要是它们习惯了枪声和火,她们就该填人家的肚子了。她想,那冤家是不会想到她有这样的结局的。要是他知道我填了豺肚子,会咋想?他会不会哭?也许,他会哭,但哭的时间长短,可就难说了。她见过好些卿卿我我的两口子,一方死了,另一方至多哭上一场,不久就有说有笑了。这一想,莹儿万念俱灰。她想,人活着,真没意思,还不如填了豺肚子。记得小时候,妈老骂她“狼吃的”。开初,她觉着这骂好听,亲热。她想,莫非,娘老子嘴里真有毒哩,她填的,虽不是狼肚子,却是豺肚子。人说豺狼豺狼,形体虽异,但都是凶残的猛兽呀。

她想,死就死吧。与其活着想那号没良心的货,还不如填豺肚子哩。

忽听兰兰叫道,快,点火点火。莹儿醒过来,见那火籽儿,已暗成一点红了。她忙用打火机点毛枝儿,毛枝儿湿,点了一阵,只是嗞嗞响。兰兰递过一把干柴,引燃了火。她说,你得将干柴和湿柴分开,看这阵势,它们要下歹心了。你在四面都弄上些柴,万一它们要扑,就点了。说着,她用手电一照。莹儿倒抽一口冷气:那密麻,直扎眼睛,最近的几个,都看到身体轮廓了。

兰兰说,你管好火堆,千万别叫熄了。我得给它几枪,再不教训,人家就上你的头了。

这时,一直沉默不响的豺狗子们突然齐声大叫,其声震天,很像亿万老鼠堕入沸汤时的惨叫。

兰兰回了一枪,但没压息那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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