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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礼记》,有“心丧三年”,是师与君父同也。乃世之教童子者,只可谓之猎食,而父兄为子弟延师,亦以其幼也,而延无知之师,曾不闻王介甫先入为主之说,是自误也:不敢望子弟为圣贤,亦当望子弟为鼎甲。蒙养之时,识字为先,不必遽读书。先取象形指事之纯体教之。识“日”、“月”字,即以天上日月告之;识“上”“下”字,即以在上在下之物告之:乃为切实。纯体字既识,乃教以合体字,又须先易讲者,而后及难讲者,讲又不必尽说正义,但须说入童子之耳,不可出之我口,便算了事。如弟子钝,则识千余字后,乃为之讲;能识二千字,乃可读书,读亦必讲。然所识之二千字,前已能解,则此时合为一句讲之;若尚未解,或并未曾讲,只可逐字讲之。八九岁时,神智渐开,则四声、虚实、韵部、双声叠韵,事事都须教,兼当教之属对,且每日教一典故。才高者,全经及《国语》、《国策》、《文选》尽读之;即才钝,亦《五经》、《周礼》、《左传》全读之,《礼》、《仪》、《公》、《穀》摘抄读之。才高者十六岁可以学文,钝者二十岁不晚。初学文,先令读唐宋古文之浅显者;即令作论,以写书为主,不许说空话;以放为主,越多越好;但于其虚字不顺者,少改易之,以圈为主;等他知道文法而后,使读隆万文,不难成就也。

学生是人,不是猪狗。读书而不讲,是念藏经也,嚼木札也,钝者或俯首受驱使,敏者必不甘心;人皆寻乐,谁肯寻苦?读书虽不如嬉戏乐,然书中得有乐趣,亦相从矣。读书一两年,即教以属对。初两字,三四月后三字,渐而加至四字,再至五字,便成一句诗矣。每日必使作诗,然要与从前所用之功事事相反。前既教以四声,此则不论平仄;前既教以双声叠韵,此则不论声病;前既教以属对,此则不论对偶,三字句亦可,四字句亦可,五句也算一首,十句也算一首,但教以韵部而已。故初读诗,亦只读汉魏诗。齐梁以下,近律者不使读。吾乡非无高才,然作诗必律,律又多七言,七言又多咏物,通人见之,一开卷便是春草秋花等题目,知其外道也,掩卷不观矣。以放为主,以圈为主。等他数十句一首,而后读五七言律,束之以属对声病不难也。

诗题颇难,必古人集中所有之题,乃可使学子作。忆袁子才《诗话》,言某人集中有《书中干胡蝶》诗,大以为笑。我尝见此集,工夫极好。只是耳目蔽塞,咏物诗本不宜多作,然杜工部《花鸭》、《苦竹》等诗,寓意深远,又何尝不好!吴梅村《莲篷人》、《桃核船》等诗,则不如不作矣。我见何子贞太史教其侄作诗,题目皆自撰,以目前所遇之事为题,是可法也。时下题难得,则教以《文选》咏史诸篇,而所读之书,无往非题矣。咏物题太小,与画折枝草虫一般,枉费气力,如有孝子慈孙,以示操选政者,其入选也仅矣。此亦由师不知是魔道,未尝告之而然。

凡每日属对,必相其本日所读,有可对者,而后出之,可验其敏钝;即或忘之,亦教责之而无词也。

小儿无长精神,必须使有空闲。空闲,即告以典故,但典故有死有活。“死典故”,日日告之。如:《十三经》何名?某经作注者谁?作疏者谁?《二十四史》何名?作之者姓名?日告一事,一年即有三百六十事。师虽枵腹,能使弟子作博学矣。如闻一典,即逢人宣扬,此即有才者,然间三四日,必须告以“活典故”。如问之曰:“两邻争一鸡,尔能知确是某家物否?”能知者即大才矣。不能知而后告以《南史》(忘出何人传中):先问两家饲鸡,各用何物,而后剖嗉验之。弟子大喜者,亦有用人也,自心思长进矣。

今之教者,弟子入学,视为废才,到十三四岁则又视为天才:何也?书,不取其多、不取其熟、不取其解,但念藏经而已,是废才也;忽然十余岁,便使之作文,岂有生而知作文者乎?是天才也。然其教以文也,仍以废才教之,曰:“‘读二十艺,三十艺。”然以一字不讲之胸,即读俗不可耐之文,庸能解乎?费尽师傅蛮力,使之能解,钝者终身于此,芹不可掇;敏者,别读佳文。夫费数年之功以粪浸灌其心,又费数年之功以洗濯其粪,何如不浸而无庸洗之为愈乎!且此乃俗语“鬼扯腿”之说也:当应读书之时,不多读、不勤讲,而以时文爚乱之,是文扯书之腿也;当应学文之时,又念经书不熟不解,无作料光彩,则又欲温习,此经扯文之腿也。意不两锐,事不并隆,何如分致其功之为愈乎!

作诗文必须放。放之如野马,踶跳咆嗥,不受羁绊,久之必自厌而收束矣。此时加以衔辔,其俯首乐从。且弟子将脱换时,其文必变而不佳,此时必不可督责之,但涵养诱掖,待其自化,则文境必大进。譬如蚕然,其初一卵而已,渐而有首有身,蠕蠕然动,此时胜于卵也;至于作茧而蛹,又复块然,此时不如蚕也;徐俟其化而为蛾,则成矣。作文而不脱换,终是无用才也。屡次脱换,必能成家者也。若遇钝师,当其脱换而夭阏之,则戚矣。诸城王木舟先生(名中孚,乾隆庚辰会元。)十四岁入学,文千余字;十八岁乡魁第四,文七百字;四十岁元,文不足六百字矣。此放极必收之验也。

识字必裁方寸纸,依正体书之,背面写篆独体字,非篆不可识,合体则可略。既背一授,则识此一授之字,三授皆然。合读三授,又总识之。三日温书,亦仿此法。勿惮烦,积至五十字作一包。头一遍温,仍仿此法。可以无不识者矣,即逐字解之。解至三遍,可以无不解者矣,而后令其自解。每日一包。此无上下文,必须逐字解到茁实,异日作文,必能逐字嚼出汁浆,不至滑过。既能解,则为之横解:同此一字,在某句作何解,在某句又作何解,或引伸,或假借,使之分别划然,即使之展转流通也。

教弟子如植木,但培养浇灌之;令其参天蔽日;其大本,可为栋梁,即其小枝,亦可为小器具。今之教者,欲其为几也,即曲折其木以为几,不知器是做成的,不是生成底,迨其生机不遂,而夭阏以至枯槁,乃犹执夏楚而命之,曰:“是弃材也,非教之罪也。”呜乎,其果无罪耶?

佳弟子多有说不出口底苦,为父兄者亦曾念及乎?督责以时文、排律,白折红行,捷南宫,入翰苑,父兄泰然以为善教矣!敷奏一事,则时文之法,不能达其所见也,自恨读史之不早也;公燕分体赋诗,则排律嗫嚅之词,不足道其情也,自恨《文选》之未见也。且有不知自恨者,侥幸主持文衡,不知《四书》有《汪氏大全》、《陆氏大全》、《王氏汇参》也,而调取至愚极陋之体注,遇典故则使房官检查,不知典籍浩如烟海,绝无主名,何处检也?又不知诗、经文,或作赋,或作四六,皆才人之笔,而以为文体不正。遇有知者,一屋为笑矣。不知早教以读书,则古文正有益于时文,至于出丑败坏,屈抑多士,岂非父兄之教不先乎?

截得断,才合得拢。教子者,总要作今年读书,明年废学之见,则步步着实矣。识字时,专心致志于识字,不要打算读经;读经时,专心致志于读经,不要打算作文。然所识之字,经不过积字成句,积句成章也。所读之经,用其义于文,为有本之文;用其词于文,亦炳蔚之文也。如其牵肠挂肚,瞻前顾后,欲其双美,反致两伤矣。

《蒿庵闲话》曰:“历城叶奕绳,尝言强记之法,云:‘某性甚钝,每读一书,遇意所喜好,即札录之,录讫,乃朗诵十余遍,粘之壁间,每日必十余段,少亦六七段;掩卷闲步,即就壁间观所粘录,日三五次以为常,务期精熟,一字不遗;粘壁既满,乃取第一日所粘者收笥中,俟再读有录,补粘其处,随收随补,岁无旷日,一年之内,约得三千段,数年之后,腹笥渐富。每见务为泛览者,略得影响而止,稍经时日,便成枵腹,不如予之约取而实得也。’”

又曰:“邢懋循尝言:其师教之读书,用‘连号法’:初日诵一纸,次日又诵一纸,并初日次日所诵,诵之三日,又并初日次日所诵诵之,如是渐增引至十一日,乃除去初日所诵,每日皆连诵十号,诵至一周,遂成十周,人即中下,亦无不烂熟矣。又拟题目若干道书签上,贮之筒,每日食后,拈十签,讲说思维,令有条贯,逮作文时,遂可不劳余力。”

沂州张先生筠之父执李荆原(名轸映),先生师也。尝言从学时,每日早饭后,辄曰:“各自理会去!”弟子皆出,各就陇畔畦间;比反,各道其所理者何经何文,有何疑义,张先生即解说之。吾安丘刘川南先生(名其旋),十余岁时,师为之讲书数行,辄请曰:如此,则举某章反背,师令退思之而复讲,如是者,每日必有之,半年后,师遂不穷于答问,是谓教学相长。然此等高足,那可多得!故为弟子讲授,必时时诘问之,令其善疑,诱以审问,则其作文时,必能标新领异,剥去肤词。

泰安赵仁甫相国(名国麟),作一讲时文书(忘其名,亦未见其书),凡十二卷:泰安刻九卷,济宁知州徐树人(名宗干)补刻三卷。闻泰安人初宗法之,以致数十年无捷南宫者,遂弃之。我以意揣之,必因仁甫先生于每种题,皆录成宏正嘉文以为式,从而学成宏,以至不中也。可谓痴绝。规矩者,巧之从所出也。得规矩而失其巧,于义何居焉?试问仁甫领乡荐、捷南宫之文,岂皆成宏体乎?然必选成宏者,其文无支蔓,规矩易见,故以为式。欲其穷思毕精、驰骋于规矩之中,非欲其憔悴枯槁、窘束于规矩之中也。时文行已五百年,穷极才思。尚怵他人之我先,而乃袭先正之貌,落孙山之外,反咎仁甫之作法于凉,岂不谬乎!今日者,如得其书甚善;不然者,亦必胪列数十种题目,上书其名,下书其题以实之(如顺纲题,吾日三省章;倒纲题,贤贤易色章;横担题,雍也可使南面章;过脉题,上老老三句),使弟子知题有种族,即各有作法,不致临时惶惑。安邱有名解元某,其入学覆题“视思明九句”,遂作九股,几被斥革,再覆试一次而后已,岂非师之过乎?夫门扇题,题之最易知者也,然两扇作两股,三扇之第三股,已有前半股,对上二股,后半股即不必对者,况四扇仍有板作四股者,五扇以下,必不行矣。此之不教,何以为师?

考试不必早。凡功名无论大小,得之必学业长进。若已有二等本领,而后入学,一经长进,则可中矣。若绝无根柢,幸而入学,即长进,亦三等也,三等既久,使甘心以阘冗自居,岂不误一生乎!学字亦不可早,小儿手小骨弱,难教以“拨镫法”,八九岁不晚。学,则学《玄秘塔》、《臧公碑》之类,不可学小字。大有三分好,缩小,便五分好也。不可学赵,他字有媚骨,所以受元聘。犹之近人作七言转韵古诗,对偶工整,平仄谐和,不以为病,一韵到底者乃忌之,所藉口者王右丞也。然此人亦有媚骨,进身则以《郁轮袍》,国破即降安禄山。虽唐人不讲节义,然李、杜、高、韦,何家不可学?必学降人乎?我所最爱者,《铁像颂》。苏灵芝字品不高,(其结体似即松雪所从出,惟少媚骨耳!)故其换笔处,易于寻求。既如“无”字,他底三横四直,其换笔之痕迹俱在,于我有益,故喜之也。最不喜者,虞永兴《夫子庙堂碑》,尚出颜柳诸贤之上,其换笔皆在空际,落纸则只是平铺,我若学之必极板作算盘珠矣。近人学之成家者,惟见李春湖先生(名宗瀚)耳。寿陵余子,不可学步邯郸也。初学文者,大题当读小名家,亦是此意。小题则必读大家,省了诸般丑态,又不可用此法也。

又有急救良方:吾乡有秀才,家贫,须躬亲田事,暇即好樗蒲,然其作文则似乎不释卷者。或问其故。则曰:“我有二十篇熟文,每日必从心里过一两遍。”(不可出声,若只是从唇边过,则不济事。)

入学后,每科必买直省乡墨,篇篇皆使学子圈之抹之,乃是切实工夫。工夫有进步,不防圈其所抹,抹其所圈。不是圈他抹他,乃是圈我抹我也。即读经书,一有所见,即写之书眉,以便他日涂改;若所读书,都是干干净净,绝无一字,可知是不用心也。

桐城人传其先辈语曰:“学生二十岁不狂,没出息;三十岁犹狂,没出息。”

孔子善诱。孟子曰,教亦多术。故遇笨拙执拗之弟子,必多方以诱之。既得其机之所在,即从此鼓舞之,蔑不欢欣,而惟命是从矣。若日以夏楚为事,则其弟固苦,其师庸乐乎?故观其弟子欢欣鼓舞,侈谈学问者,即知是良师也。若疾道顣頞,奄奄如死人者,则笨牛也,其师将无同?

人之才不一,有小才而锋颖者,可以取快一时,终无大成就;有大才而汗漫者,须二十年功,学问既博,收拢起来,方能成就,此时则非常人所及矣,须耐烦。

功名、学问、德行,本三事也,今人以功名为学问,几几并以为德行。教子者当别出手眼,应对进退,事事教之;孝弟忠信,时时教之;讲书时,常为之提唱正史中此等事,使之印证,且兼资博洽矣。学问既深,坐待功名,进固可战,退有可守。不可痴想功名,时文排律之外,一切不学。设命中无功名,则所学者无可以自娱,无可以教子,不能使乡里称善人,士友称博学。当此时,回想数十年之功,何学不就?何德不成?今虽悔恨而无及矣!不已晚乎?

律赋以徐、庚为正宗。《醴陵集》不知有注本否?《子山集》注本二,其一佳,我忘其名,检《四库全书简明目录》,即知之。章岂续(名藻功,康熙中翰林,著《思绮堂文集》)论四六文曰:惟唐工丽,得无尚少机神;若宋流通,或且疑于浅率。又曰:“吴园次班香宋艳,接但短兵;(吴所著《林蕙堂集》,我甚爱之,与时下风气亦合。)陈其年陆海潘江,穿如末弩。”(陈检讨《四六文集》有注本,所用典故,重复拉杂,我亦不喜。)是章氏于当时名家,皆不许可,然《思绮堂集》亦近日翰林诸老所谓不在行者,以其似有韵之文也。近刻《八家四六文集》,似吴谷人、袁子才两家为最,而吴尤当行出色,赋固以细腻见长也。朱虹肪先生(名方增)大考第一,《八月其获赋》足与律赋偶。笺中储麟趾《九日登高赋》,媲美老笔也。大约细腻波峭,是今日当行,不宜作长篇也。不要长枪大剑。六朝体,小场不废,翰苑不宜。

我幼年所受之苦,附书于此。读《四书》时,见《大学》、《中庸》注,皆题朱某“章句”,《论语》则多用朱某“集注”,不知古人注书,多名“章句”;又不知《学》《庸》是古注粗疏,朱子创为此注,则名“章句”,《论语》则多用前贤说,故名“集注”也;又不知“注”、“註”是古今字,转以“註”字为正,不敢问之师也。读《诗经》时,见《国风》一,不知下有《小雅》二、《大雅》三、《颂》四;又曰《周南》一之一,不知上“一”字承《国风》一,下“一”字对下《召南》一之二至《豳》一之十五言也,直以为呓语而已,亦不敢问之师也。读《周易》时,见二程子序,当时虽不知朱子乃程子再传弟子,无由为朱子作序,然疑《四书》《诗经》皆朱子自作序,此何以他人作序也?朱注《周易》一段末云:“今乃定为经二卷,传十卷。”核其卷数,固不符。不知朱子《本义》,本连书于程子《易传》之后,述而不作,故谦而不再作序。朱子定本,是文王《彖辞》,周公《爻辞》(二者,皆所谓《系辞》也。上画“”,下系以“乾,元亨利贞。”乾者,谓此六阳画,名曰乾也。元亨利贞者,占也。初九潜龙勿用者,周公系爻下之辞也。初者,此爻最初也。九者,阳爻名九也。潜龙者,象也。勿用者,占也。父统子业,故文王、周公所系之词,合而序之。而别以上经、下经者,乾、坤、坎、离,皆纯卦对待之象,水火者,天地之大用也;咸、恒、既济、未济,皆合卦流行之象,水火者,人身之大用也,故分两篇。既云初九,不云终九,而云上九者,此云上,则初在下矣,欲人知爻自下而上也。)分两篇居首,孔子自作者,退处于后,不敢搀杂先圣之文,圣人之谦也。(然实不敢搀杂。爻词多有韵,以《小象》搀之,则失其韵,此犹是小事。如“自天祐之,吉,无不利。”此承“厥孚,交如,威如,吉。”而终言之,乃合两爻为一交。《小象》无一无韵者,其文义亦有衔接者,何可搀杂?)曰《彖上》《彖下》、《象上》《象下》、《系辞上》《系辞下》、《文言》、《说卦》、《序卦》、《杂卦》、谓之《十翼》。(《汉书艺文志》:“《易经》十二篇。”颜师古曰:“上下经及《十翼》,故十二篇,而《史记》则谓之《易大传》”。案:《大传》《十翼》两名,与上下经同,皆后人所指名。孔子时,谓之《易》,不谓之《易经》;谓之《彖》《象》,不谓之《彖传》《象传》。吕东莱于《十翼》,皆加一“传”字,非古也。彖者,释伏羲之卦画及文王所系之词也,亦多不释卦画者,故曰《彖上》《彖下》,谓此所释者“彖”,非自名所作为彖也。象者,释卦之上下两象及周公所系之爻辞也。通谓之象者,卦有象,六爻亦各有其象也。《系辞》上下,则通释文王周公所系之辞,然释其义,而不释其词,故无所附丽,而自分上下。古人所作本有名,而后人别为之名者,如《潜夫论》曰:“尹吉甫作‘封颂’二篇,其诗曰:‘于邑于谢,南国是式。’”此出《崧高篇》,然云二篇,则兼《烝民》言之,是合此二篇,谓之‘封颂’也。《说文》引杨雄赋:“响若氏隤”,此《解嘲》文也,而谓之赋。故《易经》但当云“彖上”云云,不可加“翼”字“传”字)

《御纂周易折中》,即用朱子旧本也。明永乐时,苏州府教授(忘此妄人之名矣),删程《传》,专用《本义》。朱子曰:“程《传》备矣者。”始录《传》于后,而《序卦传》之程《传》,本分冠于各卦之首,他不知合录于本篇,遂致《序卦》无一字注解。我虽疑之,亦不敢问也。惟十一岁从王惺斋师(名朝辂),事事皆讲,遂知用心,以有今日。夫此等可疑之事,皆属皮毛,不关大体,尚无训诲者,令我独感惺斋师。愿天下之为师者,各为其“心丧三年”计也。

我曾看俞氏选《百二名家》,是时胸中尚无泾渭,不能知其根柢所从出,派别所由分,看亦无益,是呆工夫也。王罕皆选《程墨所见集》则当看古人实功。今人不肯用,但看其文,知其路径,得其皮毛,足以标异矣。其中一题数篇者,先看其题,无不解也,看三四遗,始解其制局命意之所在,恍然曰:我今乃解此矣。又看一篇,则又不知所云,看三四遍,而后恍然曰:此题又有此制度也。每看一遍皆然,虽不能学,然亦必无肤泛语矣。

藏法于理者,上也;以法运理者,次也。上不如次,有目共见。法莫巧于隆万,但去其扭捏可厌一种,学其钩心斗角,花攒锦簇,骗得功名到手,何书不可读?必欲以时文名家,则騃矣。时文已被前人做尽,是以顾耕石《会墨》(君子喻于义节),并非题之正解,然今人一看知其于从前此题名作,都已见过,他又别发一义也。盖古人所作,自道其得;今人所作,如随风败叶,不但身心性命国计民生全没交涉,即用为谈资,亦令人欲呕也。

或精团气聚,或鲜花嫩柳,或流利蓬勃,无不售者;古淡艰深,皆自取其祸;乔坐衙者(天地人三股,五经五股,尤王体之类),更无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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