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篇·大寒冬（六）
翊秋……不在？
翊秋不在！
源凝向后退了一步，跌坐在地上，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像只受惊的小鹿。
翊秋双手环抱在胸前，在暴风雪中望着天上的月亮，表情淡然，从黑瞳里透出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漫天的飞雪一样。
作为一个理智的人，翊秋绝不会想这么站在室外，他都没穿多少衣服，教会提供的衣物有限，而他目前还没有足够的金钱去购买御寒的衣物。
现在他的血液都好像要被冻住了。在零下十几度的环境里没有足够的衣物，或者热源来保证自身体温，他很快就会冻死。他这次出门是要做一些事情，但他可不会为了看星星看月亮出来的，这鬼天气哪来的星星月亮。
“老、老大，我们快点弄死他，然后回去吧。”一个瘦小的男孩结结巴巴地说。
他也是双手环抱住身体，不过翊秋是那种闲的没事情干的悠闲，他则是完全冷的不行。翊秋不是什么有着特异功能的人，他也是受到了寒风侵袭，承受着同样的寒冷。
但他不会害怕，不会怯懦，因为他体验过极致的寒冷，比这远要寒冷得多……在那场屠杀之中，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只有这个年幼的孩子燃烧着自己的黑瞳，从那里逃了出来。
翊秋往男孩们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脸上只是露出冷笑。翊秋发现这几个男孩已经跟了他几十米了，而翊秋不过走出圣卡拉克大教堂两百米的距离。肯在这种天气里跟着自己，想必是有什么目的吧？
神父找来找我麻烦的么……的确，这种天气很适合杀人呢，死了之后在尸体身上绑上一块石头，扔进河里，不过一个小时就会冻在里面。等到来年春天，人们有机会发现的时候，那些鱼群早就来过了……想必是连骨头都不会剩下吧。
“老大，他怎么不走了？”
“就趁现在，围住他，别让他跑了。”壮硕的男孩说了一声，捡起一根被冰的硬邦邦的木棍就带着其余几个孩子冲了上去，而翊秋居然没做任何行动，干干脆脆地让他们围住了。
“我猜猜……神父叫你们来的？”翊秋的声音慵懒而发音不清晰。
男孩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现在确定了……以你们的智商和能力，这下半生是肯定去不了贵族区了……”翊秋先是无力地吐了个槽，然后抬起自己原本微微低下的脑袋，用那双在这里极为罕见的黑瞳盯着他们，“你们真的很愚蠢啊……若是稍微有点脑子的人的话，我恐怕就死在这里了。不过既然被我发现了，那么你们也差不多可以去死了……”
他说这话时眼里的黑色忽然动了起来，像是疯狂飞舞的灰烬。而被他直视着的那个男孩，身体开始颤抖起来，因为他看见了一些普通人可能一生都看不见的东西。
那些东西无法形容，它们介于恐怖和幻异之间，但毫无疑问，那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它如果真的存在的话，恐怕只需要一瞬间就可以毁灭这个国家吧？那是和神并肩的东西，自己这些蝼蚁连被看着它的资格都没有！
翊秋没有任何行动，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继续看着天空。
“上……杀……杀了这个怪物！”男孩颤抖着说出这句话。
翊秋没有理会他们，在他的视线里，一道红白色的影子从天而降。
“把火折子，还有衣服给我！”翊秋催促着戮，一等到戮把那几个熊孩子敲昏之后就搓起了手，反正是一种极为猥琐的姿势，完全没有先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态度。
戮正收拾着那几个熊孩子，一听到翊秋说这话，整个人都蒙了。他刚刚不是一点事情都没有吗？他刚刚不是正在寒风中看星星看月亮吗？他刚刚不是一副“世界末日关我屁事”的态度吗？
“真的要冷死的，戮你快把衣服和火折子给我。”翊秋瞪了他一眼，但他此时的眼睛已经变回平常的样子，没有了先前的那种恐怖。
翊秋确实很冷……他是在看星星看月亮，那是为了显示自己的牛；淡定，那是为了说明自己真的很牛，但谁说他不冷了？
戮抽动了一下嘴角，然后把火折子递给他，从背上拿下一件大氅，披在了挚友那瘦弱而冰冷的身躯上。
“还真轻松啊。”戮说。
戮根本没怎么动手就解决了这几个熊孩子。戮毕竟是刺客，即使还只是学徒，身上也是带着刀的。刀不离身，这是每个刺客都应该养成的习惯。
那几个孩子虽然凶狠，但在戮“唰”一声拔出刀时，用雪亮的刀锋对着他们时，他们立刻就怂了，甚至有两个当场就晕了过去。但最肥的那个，也只是在戮用刀柄敲了敲他的肩膀之后就昏了。
杀人者和只会打架的孩子，有着天壤之别。
戮在翊秋的指示下，很不情愿地把这几个小子搬到了附近的墙角处，用他的火折子和身上的一小瓶煤油，以及周围的一些可燃烧物点起了火来防止这几个小屁孩冻死。
他背着翊秋（翊秋的脚已经彻底冻僵了，几乎到了没有任何触感的地步），拿着一把火把离开了。在他和翊秋刚刚认识的那一年，也是在大寒冬，他也背着翊秋，走在这一条街上。
那一年戮刚刚成为刺客学徒，翊秋刚刚成为孤儿，这两人因为源凝而相识……
“果然会因为情况不同发挥出不同程度的效果么……”翊秋自言自语。
“怎么了？”
“没怎么，我在想一些事情，你就不要馋和了。”翊秋摇了摇头，“反正你也听不懂。”
“哦……”戮听话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背着翊秋，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向南前行。
戮一向很听翊秋的话，因为他相信翊秋，百分百的相信。
“翊秋！翊秋——”源凝在街上大喊，但风很快就淹没了她的喊声，而寒冷正侵蚀着她的身体。
她眼眶泪珠被凝结成冰，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