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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西蒙的母亲退休在家,包了足足有五斤肉的饺子,拿到阳台上冻好,撬下来装到塑料袋里,想想又分出一半,嘱咐西蒙给他的姑夫送去。西蒙的姑夫和西蒙的母亲都是大学里面的老师,又都是教中国古典文学的,不同的是西蒙的母亲老早就退休了,去大学里面教课也是客串,而西蒙的姑夫年纪稍轻一些,没到退休的年龄,还是中文系里的主力,因此两个人的感情有别于其他的这样的亲属关系,比其他亲戚也亲近一些,有一点儿各自走到各自的生命里的感觉。

西蒙的母亲很关心西蒙的姑夫,这里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西蒙的姑姑在两年前同她的在银行上班的情人携巨款跑了,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过日子去了,他们跑得很成功,不但没有败露,事过两年他们也没有被遣送回来的迹象,看样子过到老是没什么问题了。

社会在发展,警方太忙,即使去几个像西蒙一样顶硬的,浩大的中国找个人还是不太容易。西蒙的姑姑从此和家里再没什么联系,她不想孩子,不想家人,有了钱她只有想钱的份了,不难想像一个冒这么大风险的女人,她的决心该如何坚定。

西蒙的姑夫一直没找,他就领着他的女儿过,他教课教得很好,学生们都喜欢他,也有个别的学生和他有过分的亲近,他都一直带理不理,并且很巧妙的把一些眼神和暗示遮掩过去。

他能处理好和学生们的关系,却处理不好和自己的关系,每逢星期一和星期二他上完自己的课,他都有两三天的时间让自己的意识远离这个尘世,他自由翱翔,神摇意夺,春苍夏黄秋白冬黑都是这样。等这几天过了,他就又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沉静如初地给他的学生们上课了,他依旧才华横溢,妙语连珠,他的讲课效果还是整个中文系没人能比的。

他有个六岁的女儿叫敏儿,他们家里的特殊结构让敏儿提早成熟起来,她的妈妈走后,西蒙的母亲一度想把她收养过来,遭到了西蒙父亲的反对,反对的理由包括西蒙在内都十分折服,西蒙的父亲认为,敏儿是他父亲惟一的精神支柱,她一离开他,他的意识恐怕会立即崩溃,西蒙的母亲觉得自己的丈夫言之有理,就断了接她过来的念头,却是加紧了对他们父女俩的照顾。

多包出的饺子就是源于这种割舍不了的呵护。

西蒙接过母亲冻好的饺子,正是中午十二时,他给他心仪已久的女友发完信息的时候。这天是星期六,他闲得无聊,就创造了两首雅俗共赏的打油诗,他上大学的时候喜欢古典七律,仿着创造几首真正的诗没什么问题,但他觉得那很没意思,不足以表达他此时的兴趣和心情,他此时的乐趣就是逗他的女友笑,她在那边一笑,他就仿佛看到了她娇憨的媚态,比小时候,他妈妈给他个亲吻更令他快活。

西蒙接受了他母亲的任务时就想,但愿姑夫别搅了我的局,西蒙有点惧怕他的姑夫,因为每一次他去他们家,他都能给他造成一些麻烦,后来由于有了一点买卖搀和,这麻烦渐渐过度到他母亲身上,现在没有了买卖,西蒙就担心这差事是否还得落在自己身上。

西蒙到了姑夫家的楼下,他没忘了给他的小妹妹敏儿买一点小食品,他估摸姑夫是不会让敏儿在这方面得以满足的。

西蒙上了楼梯,心就有点跳,按门铃时跳得更急,直到敏儿问一声你是谁呀,他做了回答,敏儿开开了门,他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他抱起敏儿,看着她的脸,他说:你自己在家,你爸爸呢?

敏儿回答:我爸爸去城北的松宾河钓鱼去了。

西蒙听到这,心咯噔一下,寒冬腊月他上哪儿钓鱼呀。敏儿很快乐,她从西蒙的怀里挣脱出来,就去翻动西蒙为她购买的小吃,她说:西蒙哥哥,我好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西蒙没有心思去细听敏儿的话,他环顾一下室内的环境,看一切都收拾得有条不紊,心里稍稍释然一些,不想敏儿的话让他的心重又揪了起来,敏儿说:你别看了,这些都是我收拾的,我爸从来都不收拾屋子。

西蒙问敏儿:你爸到底是钓鱼去了?

敏儿说:这没有假,我爸爸从来不骗我,他说今天是我妈妈的生日,他说我妈妈最爱吃鱼了,他还说,他今天一定钓一条跳过龙门的大鲤鱼。

西蒙一听,心里说声完了,就把一只手砸在另一只手上,都没和敏儿告别,骑着自行车顶着北风奔往松宾河。

松宾河是一条活水河,每年都有一些人自发地在这里游泳和垂钓,但是那都是在美丽的夏日里,春天和秋天很少有人再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冬天就更不言而喻了。

松宾河已经封冻了,要想钓着鱼就必须去砸冰窟窿,可是那是有危险系数存在的,因为谁也吃不准那河水到底冻没冻实,冰层到底有多厚。那些不通过松宾桥通行,想超近路的人们这个季节都大多不走河面,都要等十二月大雪过后再去重返老路,不听邪的大约只有西蒙这一半在梦中一半在尘世度日的姑夫。

西蒙找到他的姑夫,他的姑夫正处在水流湍急不能自拔的关键时候,他已经砸出一个很大的冰窟窿,他在等着里面的鱼爬出来,起初他很有耐性,他坚信它们能咬到他的钩,可是天毕竟还是冷了一些,这让他很不舒服,他一着急就把冰面无规则地扩大了,他越扩越大,越大那鱼跑出来的可能性就越大,她的妻子小茹吃到鱼的可能性就越大,他就这样扩呀扩呀,砸呀砸呀,砸了方圆十米的面积,那冰面就再也不听他的了,它们哗啦啦,连同他自己,一同掉在冰冷的河水当中,这时候他有些明白一点事理,他说:都怨你,非得想吃鱼,你看吧,这回让你吃我吧。

他没有慌张,一点儿一点儿向岸上游,可是哪有岸呀,冰排在他身体的压迫下一片一片塌了下来,就在他一切努力都无望的时候,他刚好看到西蒙,西蒙的样子很滑稽,让他立即大笑起来,他看到西蒙像一个大虾米,弓着腰,趴在冰面上,一只手推着倒在地上的自行车,他让自行车在前,他在后,匍匐着向他一点点挪来,这让他笑得差点差了气,自行车快接近他时,他取笑他:西蒙,你那自行车是冲锋枪呀,你哪像你爹揍的,你看你那胆小的样儿。西蒙却恶狠狠冲着他喊:快,抓住自行车!

这一回他听了西蒙的,河水太冷了,冻得他快顶不住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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