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翰捺钵队伍在未时出发,行进不到三个时辰天色就暗了下来,难得地一路走到戌时才在找了个宽敞干燥的山坡上安营扎寨,竟像是在匆匆赶路的样子。
廿澜捶着老腰,坐在毡帐里唉声叹气,她因为身上有伤,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车上,一下午颠簸了几个时辰,只觉得浑身上下骨头全都散了架,想想后面还有许多天的路程,更是叫苦连连。
“肩膀疼吗?”辨瓷收拾好两人的衣服物品,担心地问。
“当然啦,”廿澜呲牙咧嘴,“浑身上下,简直没有什么地方是不疼的。”
“你先睡吧,我去看看郡主还有没有吩咐,”辨瓷安置好廿澜,留下这么一句话就出去了。
廿澜和衣躺下,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这个毡帐除了她和辨瓷,还住了另外十人,自从上次细岚的事情以后,很少有宫人敢于主动接近廿澜。
也越来越深,辨瓷没有回来,大约是睡在阿轮帐里了。
阿轮除了刁蛮些,倒没什么郡主脾气,渐渐习惯了她的性格后,就连廿澜也开始觉得阿轮对自己和辨瓷是很好的,廿澜偶尔会听到同帐的宫人哭诉自己被主人打骂的经过,而阿轮除了嘴巴毒些,是从来没有对她和辨瓷动过手的。
有宫人睡熟,鼾声响起,廿澜更加烦躁,又翻了几个身,索性坐起来,披上一件窄袖长衫走到毡帐外透气。
夜很安静,已经入夏,虫鸣声和着风吹过树梢的轻响不绝于耳。
廿澜沿着树林边缓慢地走,透过眼前繁茂的枝叶望向寂静的夜空,深深呼出一口气,月亮很圆,亮亮的,被周围几抹轻纱般的云朵笼罩着更增加了几分飘渺,有鸟在头顶一闪而过,苍劲有力,看身姿似乎是苍鹰。
廿澜撇嘴,海东青的身姿会更好看,轻轻活动了下受伤的右臂,有些惆怅,眼下要是能够自由自在地飞上天舒展舒展筋骨该多好!
下一刻,忽然想起秋黄族海东青来,时间还不到一个月,她们此刻应该还在钧山北脉没有离开吧。
忽然敏感地觉察到背后莫名的窥测感,阴森森地,让她很不爽。
廿澜回头,竟然是葛奈。
“是你?”廿澜挑眉,她不喜欢葛奈,很不喜欢,大约是强强相斥,每次见到葛奈第一反应就是浑身戒备,每一个汗毛孔都竖立起来的感觉,随时防备对方扑过来。
“今天满月,我睡不着,”葛奈身形不动,懒洋洋地伸出右手指指空中满满的月亮,声音里似乎比平时的冰冷多了些什么。
“怎么,想杀人?”廿澜知道狼族每到月圆之夜,就会浑身燥热,嗜血,格外渴望狩猎,当年阿祖曾说狼族大肆屠杀大多发生在有月亮的夜晚,尤其是满月,因为无法抑制自身血脉的张扬,“那么,今晚想杀谁呢?”廿澜浑身紧绷,随时准备攻击,她不然不会好心地以为葛奈大晚上寻过来,是来和她聊天的。
“你说呢?”葛奈靠近,身体前倾,用力嗅了嗅,皱眉道“你到底杀了多少狼族?”
廿澜身体不动,眼神紧紧盯着葛奈,似乎想了想,然后老老实实地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很好!”葛奈说,下一瞬忽然出手,身形如魅,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哪里动过,一道光已经直击向廿澜咽喉。
廿澜闪身轻巧地一跃,避过这一击,用没受伤的左手捏诀反击。
廿澜的攻击力度明显比葛奈若很多,葛奈连躲也懒得躲,直接一招出手将廿澜的攻击反弹给她自己,廿澜匆忙躲避,险些摔到地上。
当年在山上,廿澜这个神女五格格原本就好吃懒做,术法不精,与一班姐妹相比尚且不如,何况是强大的狼族?如今又身受重伤,三招后就败下阵来,被葛奈卡住脖子。
“你输了,”葛奈语调不惊,手上看起来似乎没用丝毫力气,手指轻轻摩擦,廿澜却觉得自己喘不上起来,“兀予弘给了你什么好处?”
廿澜说不出话来,只知道瞪着葛奈,似乎要把眼珠子瞪出来般,口型微动,“不关你事。”
“呵呵,果然是传说中的死硬脾气,”葛奈笑,“就是太不禁打了些,可惜可惜……”葛奈说着手上发力。
廿澜只觉得呼吸越来越难,眼前一点点发黑。
她就要死了吧?
想不到她白廿澜才活了五十岁就被一头狼给掐死了,不知道族里众人会不会给她报仇?不对,她们知不知道自己是被这只白眼狼杀死的还不一定呢!
廿澜只觉得浑身难受得宁可不是自己的一般,小声地哼了一声缓慢睁开眼。
咦,竟然还在刚才的树林边。
不远处两人面对面地站着,似在对峙,一个就是那个刚才企图杀死她的葛奈,另一个么,咳咳咳,赫然是已经半年多没有露过面的大胡子。
廿澜惊奇,自己竟然是被大胡子给救下的,奇妙啊奇妙,转头又一想,这大胡子似乎很爱救人么!
“是你在背后指使白廿澜?”葛奈的声音此刻在廿澜听来,只觉得比原来还欠扁一千一万倍。
“这是我教中事,与阁下无关,”慧明使依旧说话依旧不紧不慢,中气沉稳。
葛奈冷笑,“可是怎么办呢?我就是看她不顺眼!”话音未落,人已经扑向慧明使,快如闪电。
慧明使不疾不徐,眉毛都不动一下,单手便将攻击化解开来,“阁下是赢不了我的。”
“未必,”葛奈一招失手,第二次攻击立马又到。
“哦?”慧明使狡黠一笑,“阁下若赢了,我们三人随你处置,若输了,便放过白廿澜,如何?”
葛奈不答,一击又至。
廿澜只觉得眼花缭乱,黑乎乎的森林作为映衬,两个白乎乎的身影原本极其眨眼,可是此刻两个人竟然成了一团,连廿澜一向自豪的鹰眼也不能将他们二人分开来。
廿澜正在努力分辨哪个是大胡子的胳膊哪个是葛奈的腿,眼前忽然伸过来一只手。
廿澜抬头,是彼子。
咦,这鼻子难道是想趁机杀了自己?廿澜手按住地面身体往后缩,“你……你想干什么?”
彼子鄙夷,“你不起来?”
原来是扶她起来啊,廿澜呼出一口气,不是杀她灭口就好!于是伸手去抓彼子伸过来的手,那只手却又从自己眼前晃到另一个方向去。
“你晃来晃去,我怎么抓得到?”廿澜怒!
“我是告诉你,那边有棵树,你可以扶着它站起来,”廿澜觉得自己刚才想错了,眼前这个人的声音绝对比葛奈要难听一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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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还有一更,擦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