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着瓷瓶蹲下身来,顾念卿将瓷瓶塞入老夫人手中,轻声道:“小女子会些医术,这瓷瓶中的药膏正是用于双腿麻木无力之状。”
本是给玉玲备下的药膏,却不知那丫头竟是不曾用上。
“你与传言中有些不同。”老夫人将瓷瓶递给一旁的嬷嬷,双眸中寒光溢出。
她不怕顾念卿在她跟前装模作样,倒是担忧这女子在她那蠢外孙跟前耍心眼。
“哪一方面的传言?”顾念卿歪着脑袋,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是草包废物,亦或是貌美如花?”
鲜少会有人在她跟前不正经,老夫人不由轻笑,伸手敲了敲少女的脑门子,道:“你倒是更在意自己的美貌多于名声。”
“名声有何用?美貌看着还能赏心悦目些。”顾念卿笑道:“老夫人不必担忧,小女子在亲近之人跟前,断不会是个会藏拙的。离王殿下知晓小女子的能耐,我不会骗他!”
“你是唤作‘卿儿’?”老夫人眯着双眸,细细的打量着跟前的俏皮少女。
精致得不像话的小脸,双眸璀璨异常,挺翘的小鼻子,唇不点朱而红。一袭桃粉色对襟襦裙,衣领处打着褶子,如荷花的边角一般,将她的艳色掩了三分。
怨不得外头的人都说,她是“燕国第一草包美人”,她确实担得起这“第一美人”的称号。
“你是何时与阿离认识的?”
因着这女子的名声确实太过糟糕,老夫人只知蠢外孙与她关系不错,曾数次出手相救。府中众人亦有意隐瞒她与蠢外孙的事情。
顾念卿席地而坐,桃粉色长裙平铺在地,正似一朵盛开的桃花一般。女子托腮沉思,仿佛花中的仙子一般,美得不可方物。
“若当真说起,小女子与容离很久很久以前很认识了。不过若说深交,却是近来的事儿。”侧脸看着专注的老夫人,顾念卿蹙眉,语气真诚:“容离是个好人。”
老夫人不说话。
她那蠢外孙绝非见人便救的角色,他与顾念卿之间应有旁的牵扯。只顾念卿不愿透露,她自是不会多问。
大不了日后自己派人去查便是。
顾念卿不曾与老夫人提起她曾为慕容离解围一事,盖因她从不曾觉得她是在帮慕容离。若当真论起,她亦是在替自己解围。
同是失去母亲,他们二人亦不过同病相怜。
“若是我不曾记错,你曾是太子的未婚妻。”
老夫人说的是“太子”,而非外孙幕皓天。
顾念卿何其敏锐,单从这一句中,便已知晓老夫人大抵是不大喜欢幕皓天那蠢货。寻着知己的洛神大人欣喜若狂,只拍着大腿哀叹一声。
“当初我娘瞎了眼,方给我这当女儿的留下这般一个祸患!”
“哼!”老夫人冷哼一声,顾念卿隐隐从中察觉到赞许。
大抵是既生瑜何生亮,有了慕容离这一优秀善良的男子在,幕皓天那蠢货总是不大好的。
怨不得他总瞧离王殿下不顺眼!
“你方才说,事关离王殿下?”与顾念卿寒暄够了,老夫人方缓缓开口。
虽说语气平缓,双眸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顾念卿瞧,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些端倪来。
说到慕容离,顾念卿神色一变,方才的玩味已然不见,她深吸一口气,道:“恕小女子无礼,容离的身子撑不了几年了。”
上回慕容离来她院中,她竟发觉他似乎虚弱了不少,脖颈上的大动脉已呈黛青色。她借故摔倒,探到慕容离的脉相,却仍是平和得不像话。
可她的直觉不会出错,慕容离定是做了伤身之事,方会如此。
她曾像容情打听,得到的却是那女人的一记白眼。
将此事一一道与老夫人,顾念卿知晓,以她之力,断是不能查出慕容离究竟做了何事,唯有趁此机会,求助于旁人。
而放眼燕国,除去宫中那几人,便只剩老夫人一人有这能耐。
“直觉?若是你猜错了,岂不白费力气?”老夫人皱着眉头,面上虔诚早已化作担忧。
她知晓慕容离本就没几年活头,却不知便是如此,他仍在作践自己的身子。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老夫人应是知晓,若是容离的身子当真到了撑不住的时刻,只怕……”
莫说老夫人会如何,顾念卿深觉自己定会发疯。
双手下意识地抱着木鱼敲打,老夫人心头升起一股不安。若是蠢外孙当真出了事,她愧对他死去的娘亲!
“阿离是个苦命的孩子。”老夫人叹气一声,视线越过顾念卿,望着虚空,声音中满是心疼苦涩:“我总与太后娘娘说,为何要是阿离,若是这怪病是生在我身上,该是多好?”
查不出原因的体弱多病,瞧着面相便活不长久的命运,若是不是慕容离,该多好?
“世上的事,怎会总如人愿。”顾念卿低头,握紧双手。
正如她一出生便被人抛弃一般,便是再多愤慨,又能如何?
“幸而容离生在皇家。”
若是平常百姓家,这般命格的孩童,早应被当作妖孽烧死了。
“你是个有心的,便容我倚老卖老一回,若是今后他有难,你能否看在你二人的交情上,帮他一回?”老夫人望着顾念卿,道。
这女子绝非常人,但从她敢只身前来见自己,便已能看出她的非凡来。
“容离是小女子的至交,便是老夫人不开口,他日他若有难,我定不会袖手旁观。”
顾念卿给老夫人备下的寿礼,正是一张老人家调理身子的方子。她自知晓老夫人每日为慕容离念经祈福那日起,便已备下这药方。
“小女子今日来国公府的目的已达成,便不叨扰老夫人了。小女子曾见过老夫人的事儿,还望莫要告知容离。”顾念卿起身,朝老夫人福福身,抿唇道。
若是再不回去,罗氏母女说不得又应闹出什么幺蛾子。
顾念卿出了竹楼,老夫人一手拿着药方,只瞥了一眼,便递给一旁的老嬷嬷,道:“去,将这上头的方子煎煮出来。”
“老夫人,这……”老嬷嬷颇是为难,迟疑一番,道:“若是顾大小姐这方子有问题,老夫人用了药方,岂不……”
凌厉的目光扫过,老嬷嬷垂下头,将药方拿在手中。
“另外,去回禀了太后娘娘,是个好姑娘。”
老嬷嬷踏出竹楼,身后传来一声轻叹,不过片刻,便又是敲打木鱼的声音。
极有规律,仿佛已重复无数次。
老人家闭上双眸,唇边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
蠢外孙,终是寻着自己此生最重要的人了。
这厢顾念卿与老夫人因慕容离而结交,另一头的三个小姐妹却是开始闹矛盾。
孙菲雅拽着顾念欢与刘若珊,离了顾念卿,便开始叽叽喳喳的说着自己近来听得的传闻。
“听闻千尘公子住进了相府,只为着给顾念卿调理身子。欢儿姐姐你可曾见着这神医,我爹爹说,千尘公子长得很是俊美。”孙菲雅坐在中间,两侧的刘若珊与顾念欢均将视线投向正前方。
孙菲雅发觉异常,揽着顾念欢的手臂娇声道:“哎呀,欢儿姐姐你与若珊姐姐今日是怎么了?”
三人当中,她年纪最小,故而于男女之事最是模糊。
却不知她身旁的二人,正是因着同爱上一个男子,方会有今日。
“不知欢儿可曾见过那神医,但前几****却是见着了。瞧着倒是个清风朗月的,许是因着在城外救下顾念卿,故而有些心疼她的处境,方会留在相府中。”刘若珊淡笑,语气中满是嘲讽。
旁人许是还会信了顾念欢的狡辩,她却是知晓,顾念卿险些死在城外,正是顾念欢与罗氏的杰作。
分明做了这等龌蹉事儿,竟还想着将责任推到那叶府医身上,当真是叫人不齿。
能与顾念欢走到一同,孙菲雅自是因着脸皮厚,性子娇憨,顾念欢不便将她撵走。刘若珊却是因着她的“大家风度”,虽不若顾念欢这般有才气,只在燕京中亦很有些名声。
二人若是结交也就罢了,若是针锋相对,只怕这一出戏,断不会轻易收场。
“好歹我大姐姐如今是自由身,心无所属,便是千尘公子当真是为着她留下又如何?说起来千尘公子倒是个光明磊落的,虽对大姐姐有好感,却是不曾恶意中伤太子殿下,以为自己博得美名。”顾念欢轻笑一声,掩嘴朝刘若珊看一眼,其中嘲讽,自是不言而喻。
她与太子殿下的情意这燕京中还有谁人不知晓?莫说她还费力为幕皓天创造机会甩了顾念卿这一耻辱,刘若珊这般作为,也未必比她高明。
火药味渐浓,孙菲雅隔在二人中间,颇为纠结。
“你们吵架了?”孙菲雅扭捏片刻,方低声开口问道。
刘若珊侧脸看顾念欢一眼,冷哼一声,道:“怎会呢?我与欢儿的交情可好着呢!”
好到她知晓她所有的坏心思,方愈发从心底里觉得,她配不上器宇轩昂的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