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行至树荫下,顾念卿懒懒的靠在轮椅后,眉眼间清冷,只望着慕容离时,竟有些温暖。
“你怎会来?”顾念卿轻声道。
容情早便退到一旁,面上的伤疤仍在。
“我分明给了她药膏,她既不领情,便永远顶着这般一张脸好了。”顾念卿赌气一般,冷哼一声。
不知为何,她见着容情与慕容离一同来寻她,心中竟是很不痛快。
“阿璟说,他似乎将你惹恼了。”慕容离摩挲着扳指,道。
顾念卿蹙眉,她未曾料到,凌璟竟是这般多舌之人。
“王爷的小道消息倒是极多。”
慕容离似笑非笑地侧脸看她,道:“你的事,我怎会不知。”
面颊微微发烫,顾念卿将视线投向远方。手指在轮椅上轻敲,一双极漂亮的眸子中光亮熄灭。
“容离。”
慕容离险些以为自己幻听了一般,双眸微闪,却是极快的平静下来。
“你这是大不敬,本王是皇上亲封的王爷。”慕容离淡笑,打趣道。
顾念卿垂头,正见着男子头上雕刻精致的桃木簪子,墨发微束。
“容离,为何男子总爱说些甜言蜜语?”
既然做不到,为何当初要给出承诺?岂不叫人心乱?
前世宋哲总说,他不介意,她若不愿,他便永远等下去,永远不会逼她。
许是杀人太过,整颗心都已是冰冷。所以当有人这般说的时候,她竟觉得莫名温暖。
从未有人对她说,你若不愿,我不逼你。
却不知当她心动后,等来的却是彻彻底底的背叛。
身后的女子忽然沉默下来,便是连呼吸都变得渺茫。她望着远方,忽而轻笑一声,无奈却悲凉。
他从未见过她这般患得患失的模样。
“是……谁叫你苦恼了?”慕容离张张嘴,道。
他不愿承认,顾念卿曾经是多喜欢他皇兄。便是受尽白眼,亦只一心想成为他的太子妃。
便是上回落水,亦是因着幕皓天一句——给她机会。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失言,顾念卿掩饰地干咳一声:“不说了。几日不见,你的身体可好些了?”
被心爱的女子关心,是件极开心的事儿。
慕容离薄唇微微上扬,顾念卿多日不见他,他却是每日都能见着她。
便是今日,他还在这院中。
小心的将心中喜悦压下,慕容离淡声道:“无碍,上回是意外。”
顾念卿点点头,却知晓他说的并非实话。
二人都不再言语,只静静地望着远处。只便是这般,亦不觉尴尬,反倒有些许温馨。
盼归站在容情身侧,颇为苦恼的抱着脑袋:“这可如何是好?”
离王殿下方是小丫鬟真真认可的姑爷,可神医大人亦是个好人。无论是哪一个,竟都与自家小姐出奇的般配。
幽幽叹气一声,盼归不顾容情的侧目,从怀中掏出一朵花,一脸严肃的将花瓣一一扯下。
“啊!”
低声掩嘴轻呼,盼归蹙着眉心不解道:“千尘公子与离王又打了平手!”
慕容离告辞后,顾念卿便又躲在房中,免得再遇上那叫人烦心的二人。
唯有面对慕容离时,顾念卿方觉自己整颗心都是平静的。便是手中沾满鲜血,她亦能保持理智。
听人说,一人嗜杀久了,便需要一个救赎。
也许,慕容离便是洛神大人的救赎。
在床上翻了个滚,顾念卿将头埋进锦被中。
只要还活着,何须害怕旁的?便是当初险些丧命,她亦不曾慌乱,不过是两个男子罢了,她还能怕了不成?
容情与慕容离出了相府,却是停下脚步。
慕容离回头望着相府朱红色木门,神色复杂。
“王爷,方才盼归姑娘似乎在挣扎,究竟选谁当姑爷。”虽说盼归压低了声音,容情却是一字不漏的听进耳中。
千尘公子与王爷,谁人赢了不一样?
“哦?”慕容离极有兴味地挑眉。
“您与千尘公子打成平手。”
慕容离轻笑,怨不得顾念卿这般喜欢那小丫鬟,亦不是没有道理。
“王爷,为何要用这种方法,接近顾姑娘?”容情缓步向前,偏离正道,往一旁的小巷走去。
很快便是秋季,空气中的燥热却是不少一分。
慕容离望着前方,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若是不如此,说不得便是我这朋友,她亦不会再往来。”
那女子戒备心这般重,若非自己与她相交多时,她怎会待自己和颜悦色?
若是无法以这般身份接近她,便换成另一个自己又如何?他知晓她的性情,却总往枪口上撞,不过是想着,她能如旁的姑娘一般,拥有使小性子的权利罢了。
容情心中苦涩,面上却是笑道:“王爷终会抱得美人归。”
次日。
国公府老夫人八十大寿,相府自是收到了请帖。
国公府老夫人正是何国公的母亲,听闻皇后娘娘与早已逝去的端妃正是在她身旁长大,都是极有规矩的大家闺秀。
若是能得到国公老夫人的赞誉,于京中的闺秀而言,无疑是件了不得的事儿。
顾念卿得知这一消息时,只知顾念欢很快便能出府了。毕竟顾相不会因着自家的破事,而平白叫人看了笑话。
只与以往不同的是,往日赴宴最是受欢迎的顾念欢,此时却被禁足院中。最是不受待见的顾念卿,却被管家叫去书房。
“相爷。”顾念卿朝中年男子福福身,道:“听闻国公老夫人寿辰将至,我便不与相爷一同前往了。”
顾相皱眉,他差管家将顾念卿寻来,正是因着寿辰一事,却并非欲将她独自一人留在府中。
“胡闹!你身为相府嫡女,怎能缺席?”顾相不悦冷喝。
“相爷说笑了,我不过是暂住在相府的孤女,不是什么相府嫡女。”
顾相扬言与她断绝关系,她便如他所愿。
顾相心中颇不大是滋味。蓉儿将卿儿托付给他,他却未能好好保护她,竟还轻信他人,使得卿儿险些丧命。
“卿儿,爹知错了。”顾相长叹一声,语气真诚。
若这番道歉早些来,顾念卿许还是会原谅他,不问目的。
可今日,她却是再不愿信他一句。
为了将自己劝服,竟使出这般手段,倒是拿洛神大人将三岁小孩了。
对罗氏母女他能和颜悦色,能全新信赖。对她却总带着莫名的敌意,仿佛她是他最不能言的耻辱一般。
“相爷,我究竟是不是您女儿?”顾念卿轻声道,望着自己的脚尖。
唯有这个解释,方能真真的叫她信服。便是庶女顾念珠都比她受寵,顾相究竟有无将她当做女儿。
顾相身躯一震,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怒喝道:“胡说!你不是我女儿,还能是谁的?”
这算不算是恼羞成怒?
顾念卿不甚在意地勾唇,片刻后面上神情却变得愈发叫人心疼。她垂着眼帘,小脸上一片苍白,如扇般的睫毛颤动。
女子揪着裙摆,抬眸道:“我若是您女儿,您为何对我不闻不问?顾念欢与罗氏要杀我的时候,您在何处?”
罗氏此番受罚,不是因着她欲杀害自己,而是让顾相在众人跟前落了面子。
说到底,顾相心中还是没有她的地位。
可是为何?
扬起下巴,骄傲得仿佛不可一世一般。泪珠却是顺着下巴滴落在地,女子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眸,将哽咽压下。
“我不强求您待我多好,只盼着您在莫要忘了,除去您与弟弟,我再无亲人。您若不管我,旁人自是不会高看我。”
顾相面上有些动容。
“您若当真不想见我,只管说一声,我便不再碍着您的眼。我娘应很是想念我,总归活着也没意思。”
顾相心中酸楚。
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他曾将她捧在手心疼爱。
“爹爹,你看娘给卿儿做的裙子!”
白嫩嫩的小娃娃拎起裙摆,欢笑着在跟前转了个圈,一张小脸脸笑靥如花。
只一转眼,当年白嫩嫩的小娃娃已长成妙龄少女。她看着自己,满目尖锐。
不应是这般的。
顾相摇摇头,可是但凡是个男人,谁能容忍……
管家与盼归皆候在一旁,看着二人争吵,却是无可奈何。
许久等不到顾相的回答,顾念卿似是绝望一般,冷冷的看着他。双眸通红,却是再无一滴泪。
“寿辰我会去,便当是住在相府的报酬。”
顾相回过神来,女子已然走远。
红色身影与记忆中的女子重合,只再也不是那人。
从盼归手中接过丝帕,顾念卿轻拭眼角。
“小姐,您这是何苦呢?相爷心中也只罗氏母女二人,您何必要费心演这出戏?”盼归心知顾念卿方才不过做戏,却忍不住出声道。
在小丫鬟眼中,顾相已是如罗氏一般的角色。
听闻当初顾相不过是一个进京赶考的穷小子,若非有夫人的钱财支撑,他如何能走到今日的高位。
当真是忘恩负义!
“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若能博得相爷的好感,便是掉几滴眼泪又如何?”顾念卿笑着嗔盼归一眼,伸手在小丫鬟额上戳了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