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珠那日似是疯了一般,阴差阳错的将顾念欢的阴毒心思道出。白姨娘得到掌家权,虽欣喜,却不曾忘了这不省心的女儿。
自顾念卿开窍后,顾念珠可谓吃尽苦头。先是被胖揍一顿,遍体鳞伤也就罢了,竟还被顾相禁足了一番。随后连同顾念欢欲玷污顾念卿的名声,怎知偷鸡不成蚀把米,险些丧命湖中。
而如今,因着应下顾念欢的上香提议,于半路上见着杀人,竟是连脑子都不大清楚了。
白姨娘轻拭眼角,哀哀地叹气一声。
桌案上摆着几本厚厚的账本,白姨娘心力交瘁,几欲便要将这掌家权交还罗氏。因着先前罗氏掌家多年,府中较多人皆是她的人。
白姨娘若要真真掌控相府,怕是要付出一番代价。
揉揉眉心,从一旁的嬷嬷手中接过茶杯,来不及细看,便已将茶杯中清茶一饮而尽。
看似简单的事儿,实则却要费上一番力气。
“姨娘,不若与相爷说,您这般自己苦恼亦不是办法。”一旁的嬷嬷看不过眼,出声劝道。
自家姨娘自接下这重任起,便已将府中账本看了大半,可账房的下人却不大乐意配合,故而很是费力气。
“与相爷说?我若是当真说了,相爷便会以为我连看账本的能耐都无,岂不自讨没趣?罗氏能做的,我为何便不能?这不是叫外人瞧不起我?”
白姨娘虽出身小户,却是商贾之家,若是连掌家都不会,岂不叫人笑话?
她何尝不想与顾相说,可这般只得不偿失。
“夫人被禁足,姨娘便是不会看账本,相爷还能依靠谁?难不成只自己亲自掌家不成?”嬷嬷不解。
白姨娘掌家遇着麻烦,本就与能力无关,盖因罗氏在后头作祟。何况不信任白姨娘,府中还有谁能担此大任?
白姨娘摇头,伸手将看完的账本放到另一侧:“嬷嬷,你忘了,若说有能耐,府中还有一人比我更是合适。”
她语气笃定,嬷嬷深思片刻,道:“姨娘说的,难不成是大小姐?”
“自然是她。嬷嬷莫要忘了,那位曾是江南一带的富商之后,若说起能耐来,大小姐身为她的女儿,怎会差了去?”白姨娘苦笑,依着顾念卿那般精明的性子,府中还有谁能比得上?
“若是我不曾猜错,相爷应是知晓掌家不易,不将这掌家权交于大小姐,不过是因着他偏心,不愿大小姐去面对旁人的刁难罢了。”
罗氏被禁足,甚至失去掌家权,说到底不过因着顾念卿。若掌家权交到顾念卿手中,岂不给了罗氏的人机会去为难她?
无奈叹气,白姨娘心知自己不过是顾相的一枚棋子。若是自己能顺利理清罗氏留下的障碍,这掌家权迟早会交到顾念卿手中。
可偏生如此,她还不能拒绝。这是一个机会,顾相是个爱面子的,同时极其善变,若是自己能打消他的念头,可谓受益无穷。
“珠儿如何了?”白姨娘侧脸问道。
自那日将顾念珠安置好后,她便只在这房中专心看账本,却是不知自己的女儿如何了。
听闻府中来了个神医,正是那日救下顾念卿的男子。若是顾念珠当真得了疯病,说不得能治好。
嬷嬷神色莫名,眼神闪烁,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怎么?那日的大夫怎么说?”因着与千尘不熟悉,白姨娘便请了从前在相府当府医的老大夫。
嬷嬷哭笑不得,道:“大夫说,三小姐这疯病会好的。”
大夫说的,正是这番话。
嬷嬷正寻思应如何与白姨娘细说,便见女子挑开门帘,脚步盈盈的进来了。
顾念珠面色如常,一袭嫩黄长裙衬得她如娇花般,身后跟着两个丫鬟。
见着白姨娘,顾念珠先是抿唇,随后不悦道:“姨娘只记得这些账本儿,竟连我这女儿都忘于脑后了!”
不满地跺跺脚,顾念珠上前,一把将白姨娘桌案上的账本推到一旁,撅着嘴抱怨道:“我自醒来便不见了姨娘踪影,还当姨娘在忙什么,竟不曾来见我。”
她这般模样,却是与那日的疯癫全然不同。
白姨娘伸手探探她的前额,喃喃道:“莫不是竟自行好了不成?那老大夫当真是神机妙算!”
方才嬷嬷还说着,老大夫说顾念珠的疯病会好的。
白姨娘本还打算去求一求千尘。
“姨娘在胡说什么?那老大夫哪儿是神机妙算,我本就没疯!”顾念珠冷嗤一声。
她确实被车夫那半颗脑袋吓着了,可已过了好些时日,虽还有些恐惧,却不止疯癫。
“我便是瞧不得顾念欢那得意的模样!”顾念珠揪着帕子,坐到椅子上,摆弄着自己的裙摆,道:“便是太子殿下与顾念卿退婚又如何?顾念欢想当这太子妃,我还不愿呢!”
白姨娘方相信顾念珠确是在装疯卖傻。
嗔顾念珠一眼,白姨娘无奈道:“你这般岂不将罗氏母女都得罪了?她们能下手杀害顾念卿,便能下手杀你!你若是出了事,叫姨娘怎么办?”
罗氏与顾念欢,怎会善罢甘休?
顾念珠却不甚在意,她知晓自己在做什么,顾念欢害了她好几回,若非顾念欢,那****便不会险些死在湖中央。
说起来若顾念卿当真狠心在船上看戏,她早便是这湖中亡魂了。
好不容易再院中休息了几日,稍稍恢复了元气,顾念欢竟又来一处劫杀。那日车夫的半颗脑袋,便是直至今日,她仍不敢吃豆腐脑。
忍下心中的恶心,顾念珠冷笑一声,拂拂头上的新珠钗,道:“姨娘放心,如今她们自顾不暇。何况便是我不曾装疯卖傻,姨娘还当旁人当真信了顾念欢的信口雌黄不成?”
便是太子幕皓天,那日亦早已知晓顾念欢并非看着那般单纯善良。她要做的,不过是往上添一把火罢了。
“姨娘莫要忘了,顾念卿曾救我一回。若此次我当了缩头乌龟,岂不永远欠她不成?顾念欢的歹毒旁人皆是心中有数,我不过是将一些事情公诸于众罢了。”
顾念珠望着“惊鸿小筑”的方向,嘴角微扬,无比愉悦。
顾念欢总爱借旁人之手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却不知有一日这般竟也成了自己的把柄。
先前顾念欢身侧的丫鬟刻意在府中与旁人说起,顾念卿与叶府医交情不一般,不正是为了引自己上钩?
游湖那日,她分明与顾念卿达成某种协议,却又与自己一同算计顾念卿,意图污了顾念卿的名声。
一个人若是心太大,便总有无法顾及的时候。
顾念珠愉悦地笑出声来,朝白姨娘眨眨眼,道:“姨娘如今也得到了掌家权,从今往后,便无需再担忧被罗氏拿捏。”
“珠儿,事情不会如你想象这般简单。”白姨娘知晓顾念珠是装疯卖傻,心生侥幸之时,却是愈发担忧。
叶府医已死在城外的破庙,谁也不知晓下一个会不会便是顾念珠。
若是当真疯了,罗氏许是会放过她一回。可若是装疯卖傻,说不得……
“姨娘不必担忧,顾念卿是个有能耐的,她断不会让罗氏轻易再风光起来。”
经过几个月的沉淀,顾念珠也算是开窍了。
顾念卿如今这般处境,确实比几个月前要好上许多。她与罗氏母女间可谓真真的水火不容,顾念卿不想死,便唯有卯足力气对付罗氏。
“单就顾念卿一个,便足以叫罗氏焦头烂额,她怎还会有精力来对付我?”
她有的。
白姨娘在相府中多年,最是清楚罗氏的能耐。她能在洛蓉死后,便取得相爷的信任,成为相府的新主母,罗氏的能耐怎会只这些?
“珠儿,为了你的安全,你还是继续装疯卖傻下去。如若不然,姨娘怕是不能护你周全!”白姨娘脸色凝重,严肃至极。
顾念珠本是欣喜不已,此番罗氏失去掌家权,还被顾相禁足,其中很有一番她的功劳。
“姨娘,我不明白。掌家权已落入你手中,罗氏没了掌家权,还能猖狂不成?”顾念珠显然不大乐意,谁愿意当一个傻子?
“她能!”白姨娘道。
罗氏……她很快便能翻身。
白姨娘朝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福福身,便退下了。
凑到顾念珠耳边,白姨娘仍是放不下心来,道:“罗氏绝非就这点儿本事,珠儿,你若是信姨娘,便好好听话。”
想了想,白姨娘一咬牙,道:“若非罗氏,顾念卿怎会变成无人喜欢的孤女?姨娘知晓罗氏的本事,她绝不会是被这点儿小把戏打倒的。”
白姨娘仿佛话中有话,顾念珠却听不大明白。
但她总算是听进去了。撅着嘴点点头,语气中满是不乐意,顾念珠闷声道:“我听姨娘的便是。”
白姨娘颔首,长舒一口气,揉揉顾念珠的脑袋,安慰道:“珠儿放心,只这几日而已,姨娘会想办法让你‘恢复’的。”
顾念珠点头,应道:“姨娘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