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听到关门的声音,顾念卿方是将脑袋从锦被中伸了出来。那张精致的小脸上,却是带着满面的泪水。
若是再迟一步,她再迟一步,说不得便当真再也见不着他了。
盼归与书语几人很快便发觉,王妃似乎是单方面与王爷冷战了。
王爷倒茶,王妃要吃糕点儿。
王爷夹菜,王妃要喝茶。
便是王爷想要与王妃讲话,王妃竟都是在低头缝宝宝的衣裳,一脸的冷漠。
书语与盼归在一旁看了半晌,离王殿下任劳任怨,只王妃一看他,便做出一副愧疚不已的模样来,连声道歉。
只王妃却只淡淡的应了一声,似乎并不大以为意。
好不容易方是待到离王殿下出去了,盼归方是敢小心翼翼的凑上前来,看着低头专心裁衣的主子,竟是不知应说什么。
顾念卿抬了抬眼皮子,道:“你想说什么?”
“奴婢……”盼归咬着手指头,脑中灵光闪过,连忙道:“奴婢觉得,小姐这衣裳,却是做的极好呢!”
只寻常人家的百子衣,上头绣着的皆是福气满满的字儿,自家小姐却是在上头绣了些不知为何物的红眼动物。
盼归纠结不已,瞥了一眼床榻上,被顾念卿放在枕边的红眼兔子。
双面绣的衣裳,上头绣着的还是无比诡异的红眼兔子,小主子日后怕是要哭。
“有话便说,不必遮遮掩掩。你何时也变得这般磨叽了?”顾念卿不大耐烦的皱了皱眉头,手中动作不乱。
“小姐在与王爷置气?”盼归一咬牙,闭眼道。
书语颇为同情,却也在一旁猛地点头。
顾念卿抿了抿红唇,将手中的针线放下,直视着盼归的双眸:“你觉得我错了?”
“怎么可能?”盼归连忙摇头,一脸的理所当然:“小姐何时有错了?便是小姐当真错了,王爷亦只有受着的份儿!奴婢只是,只是觉得这两日的气氛有些诡异罢了。”
顾念卿敛起神色,单手撑着下巴,纤细白嫩的手指,戳了戳眼前的针线,道:“那****这般冒险,若我再不做出一番姿态来,只怕日后再危险的事儿,他都敢去做。”
盼归正色:“那倒是王爷活该了。”
莫说是自家小姐,便是那****远远的在后头看着,都是担忧不已。慕皓天那啐了毒的利箭,险些便要将王爷的脑袋给射穿了。
若非自家小姐来得及时,说不得……
“他临走前与我说,定是会回来。只我不想回来的是他的尸首,这世上我最是在意的,便只他一人。他为着父皇与皇祖母可以不要性命,那他又将我置于何地?要救下父皇与皇祖母,法子多的是,大不了便是多等两日。他这般冒险,便是此番能躲过一劫,日后亦只怕……”
她看得分明,那日形势虽是危急,只亦并非是全无法子,唯有被慕皓天拿捏了。
慕容离有他的顾虑,她亦有自己的小心思。
索性彼此之间冷静上几日,好好儿的想想,他们之间还能不能如从前那般默契。
“小姐说的是。”盼归亦是坐下,单手撑着下巴,道:“不过,小姐心中的王爷,便如王爷心中的皇上与太后。大抵在王爷心中,并非是小姐不重要,而是王爷定是有把握,能活着回来见小姐。”
顾念卿几不可闻的叹气了一声,她何尝不知晓这一道理,只心中那道坎儿,终究过不去罢了。
“罢了,应又是我在无理取闹了。”
很多时候,她见着的,许是并非便是真的。那****虽是着急,只亦是瞧见了,四周早便设下了埋伏,便是她不来,慕容离亦不会如此。
总不过是受点儿伤罢了。
“我只想着,若是他能顾及着些我与宝宝,说不得便不会如此的冲动。但若是我,眼睁睁的看着长安与爹爹被人拿捏住了性命,大抵我亦是如此的。”
她可以死,但顾长安与凌季必须活。
总归,总归她死了,慕容离定会跟着她。
“小姐……”盼归眼珠子转了转,极快的闪过一抹狡黠:“说起来这两日,落暖倒是很想见小姐呢!”
落暖……
顾念卿闭上了双眸,这两日,除去与慕容离置气外,她更多的却是在想,刘若珊的死。
那般一个鲜活的生命,却是在一夕之间,便死于宫墙下,那满地的鲜血,便是看着都觉心惊。
“她要见我,先前你们怎么不说?”顾念卿皱着眉头,意识到了不对。
盼归吐了吐舌头,一脸的娇憨:“王爷说,小姐这两日心中不大痛快,莫要叫旁人扰了小姐。”
他是在担忧,自己承受不住吧……
罢了,便瞧在这份儿上,饶他一回了。
顾念卿摇摇头,暗恨自己没骨气,只感情之中,一旦有了骨气,又应是何种模样,倒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彼此都好过。
“替我更衣,我要去见落暖。”
落暖得知顾念卿要见自己,又惊又喜,颇为不安的揪着裙摆,候在正厅之中。
娘娘早便安排好了自己的去处,只她心中有些遗憾,有些话儿定是要同顾念卿说了,方能安心的走。
一袭红裙的女子,带着明媚的笑意,从外头走了进来。
落暖迎上前去,行了个礼,道:“奴婢见过离王妃。”
顾念卿笑了笑,伸手将她扶起来:“不必多礼。前两日本王妃身子不适,倒是未来得及来见你。”
落暖满脸苦涩的摇摇头。
她自是能看出,那日离王妃见着自家娘娘的死后,却是晕了过去。想必是离王不想要自家见离王妃,方会阻拦了下人前去通报。
思及此,落暖眸中不禁带上了羡慕。
自家娘娘千百般谋划,方是能成为太子的正妃。只眼前这女子,却是阴差阳错的成为了离王妃,成为了离王殿下捧在手心上的宝贝。
“听闻你有话要对我说。”顾念卿笑道。
眉眼间的憔悴,却是怎么也遮不住。
落暖心中释然,心中暗道自己的多事儿,便是如今的顾念卿再幸福,又能如何呢?与她又有何关联?
“娘娘成为皇后娘娘后,便总爱与奴婢提起些旧事儿。”落暖咬了咬唇,轻轻的将手从顾念卿的手中抽离出来:“王妃有身孕,还是坐下来歇着为妙。”
顾念卿坐下,盼归极有眼色的请落暖亦坐下。
落暖犹豫了片刻,见着顾念卿面上,并未有任何的动怒后,方是有些腼腆的坐了下来。
“奴婢本不应来说这些,只若是不说,奴婢心中却又觉得无比的愧疚。王妃,莫要见怪。”她低声道。
顾念卿摇摇头,目光中却是带着了丝丝缅怀:“她是个好姑娘,本王妃从来便知晓。”
如若不然,当初便不会与十三,一同帮了她。只她却是不曾想到,正是因着自己当初的决定,将这般一个姑娘,给推向了死亡的深渊。
“王妃不必觉得愧疚。”落暖松了一口气,道:“娘娘总与奴婢说,她这辈子最感激的人,便是王妃了。若不是王妃出手相助,她定不过是个爱而不得的可怜人。娘娘说,此生能与相爱之人在一起,便是那人早已面目全非,在娘娘心中,却终究是一如初见。”
“她总这般……”
带着寻常女子都没有的大家气度。
“娘娘此生最幸运的事儿,大抵不是与太子成亲,而是遇见了王妃你了。娘娘说,若是来世有可能,她倒是想好好儿的与王妃当一回对手。”
是的,对手。
“本王妃亦曾以为,她会是本王妃的对手。”顾念卿遗憾不已,摊手苦笑:“世事无常。”
“奴婢知晓,娘娘虽是变了不少,只却到底还是当初那温柔的人儿。太子不懂娘娘的好,娘娘来世定会遇着一个爱她之人。”落暖捏着帕子,将眼角的泪水擦掉。
顾念卿静静的听着她说。
“不过,死于娘娘而言,大抵便是解脱了。娘娘不想尚书府因着她出事,唯有用自己的性命,换来尚书府的安然无恙。如此一来,倒是娘娘算计了王妃了。”
话毕,落暖竟是轻笑了一声,带着些许的释然。
顾念卿亦笑道:“对啊,便是死,她都不曾忘了算计本王妃一番。如此一来,本王妃与她之间,却也是勉强扯平了。”
“娘娘给奴婢安排了去处,过了今日,奴婢便要走了。听闻王妃怀了身孕,娘娘先前还说,若是王妃有了孩儿,定会如王妃一般聪慧。”落暖沉吟了片刻,迟疑的将藏在身后的小虎鞋取了出来,放到桌案上。
顾念卿眼前一亮:“这是,她留下的?”
“娘娘说,便是日后针锋相对,亦是不能忘了,当日王妃的恩情。这小虎鞋,是在宫中无事的时候,娘娘亲自做的。”
盼归神色变了变,刘若珊与自家小姐,总归是敌对的,若是这小虎鞋上有什么,那小主子岂不是……落暖见着盼归的神色,却是呐呐的伸出手,犹豫了片刻,想要将小虎鞋给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