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顾念卿下一句话却是叫二人愈发担忧了。
“裙摆上有个洞。”顾念卿皱着眉头,指了指裙摆的牡丹上的小洞。
书语神色担忧的将红衣放回去,从里头抽出一件墨蓝色长裙,上头绣着的却并非顾念卿一贯喜爱的牡丹,而是清逸的兰花。
顾念卿淡淡的点点头,将手中的针线放下,由着书语与盼归替她换上衣裳。
她是个极美的女子,几乎是没有任何瑕疵。皮白胜雪,一袭墨蓝色长裙衬得她愈发的像是一个大家闺秀,裙摆上的裙摆更添了一分儒雅。衣领上绣着暗纹,腰间配了一块羊脂玉佩,一旁系着一个浅蓝色的荷包。
足上一双绣鞋,上头缀着火红的宝石,裙摆扬起之时,便露出一抹叫人心醉的火红来。
一张精致的小脸,不施粉黛,却是叫人移不开视线。
发髻微斜,上头正别着两支精致的步摇,细碎的东珠缀在步摇上,更是多了一丝俏皮之意。
顾念卿对今日容光焕发的自己很是满意。
虽说没了男人,只美貌到底还是在的,倒也没什么好担忧的。
顾念卿垂下眼帘想了想,便是有朝一日她将自己的嫁妆败光了,还可去花楼中当一个花魁,大抵也是能活下去的。
人生在世,还不一定非得是仗着谁方能活下去。
“小姐是要去那宅子了?”盼归凑到顾念卿跟前,伸手拽着她的裙摆,讨好的笑了笑,道:“奴婢也想去瞧瞧,那男子究竟是何人。”
事实上,她虽对那男子好奇,只更是担忧顾念卿。
小姐太过正常,正常得叫人觉得担忧。
仿佛她将所有的情绪都收了起来,等的便是一个爆发的机会。
顾念卿瞥了盼归一眼,抿着红唇将裙摆从盼归手中抽出来,弯唇笑道:“闭嘴,你在这客栈中好好儿呆着,说不得安嬷嬷今日便回信了,你要在客栈中候着。”
“书语姐姐几人在便成了,奴婢闲着也是闲着。”盼归厚着脸皮道。
顾念卿却是眯了眯双眸,指着外头惊呼了一声:“呀,那是何人?”
盼归忙回头去看,顾念卿便趁机从她身侧溜了出去。
待到盼归回过神来,知晓自己被耍了,只跺跺脚,忿忿不平的哼了一声。
小姐果真是想着去与旁人私会,竟是忍心抛下她,着实是太叫人伤心了。
顾念卿自是不会管盼归如何,只拎着裙摆从客栈中奔了出来,直直的朝着宅子而去。
她本不想这般盛装,只便是没了慕容离,她亦是忍不得自己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总归日子还是要过的,总不能亏待了自己。
宅院离客栈倒是不远,顾念卿很快便赶到了门口,却是见着门口处守着两个黑衣暗卫。
“来了?”男子从里头缓缓走出来,面上的银色面具在阳光下有些反光。
顾念卿抬手遮着自己的双眸,男子走到她的身侧,伸出手在她眼前挡了挡。
“多谢。”顾念卿有些尴尬,呐呐的将手收了回来。
男子不甚在意的笑了笑,伸手揽住顾念卿纤细的腰肢,纵身一跃,便落到了宅院仅剩的房顶上。
顾念卿倒也不惊慌,只拍了拍男子的大掌,低头望着满院子的荒草。
曾是繁荣的容家旧址,如今满目皆是疮痍。烧毁的房屋,倒塌的房梁,荒草遮掩下破败的花园,长满杂草,却还蓄着水的池塘。
双眸有些微酸,顾念卿双手抱膝,低声道:“这便是容家了,错不了的。”
她知晓的,她娘亲定是在告知她,这便是她曾经的家。
“我在这宅院中见过我娘亲,您是不是娘亲的朋友?”顾念卿侧了侧脸,望着那那男子,道。
“你倒是比你娘还要聪慧几分。”男子轻笑,双手在跟前拂过。
顾念卿看到,在男子的动作下,她仿佛见着了昔日繁荣时的容家。
来往的下人,主子在院中说笑。
栩栩如生,仿佛方才见着的破败,不过是假象罢了。
只顾念卿心中却是无比的清楚,眼前的繁荣,方是真真的假象。
容家,早便没了……
“前辈是何人?”顾念卿眨眨眼,眼前的景象便变回了方才的破败。
荒草仍在,繁荣不在。
失去了便是失去了,她知晓的,再不会回来了。
“容家曾是江南一带赫赫有名的富商,虽世代为商,名声却是比当朝的皇帝还有好上几分。”男子望着前头,仿佛是在回忆什么一般,道:“容家唯一的继承人,更是惊才艳艳。江南中的青年才俊,无一不想着将容家大小姐迎进门来,便是此生只守着她一人,亦是值得的。”
自然是值得的。
容家的家底,便是肆意挥霍,亦能用上几辈子。
“容家大小姐,是多好的一个女子……我当初见着她时,正是在这城外的寺庙。”男子低头笑了笑,道:“三月春暖花开,那女子却是比满院子的桃花还要娇美几分。”
那是多叫人着迷的一个女子呢?
便是她动也不动的站在那儿,亦是叫人觉得,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
面容精致,笑意醉人,人比花娇。
“她是我见过的,最美好的女子。”男子闭上双眸,眼前仿佛又见着那日,那绝美的女子手中拎着裙摆,在桃花圆中肆意奔跑的模样。
笑声那般清脆,他几乎不用再想,便知晓她便是他此生要寻找的那女子。
“你……”顾念卿红唇轻启,与容萝十分相似的脸上满是疑惑:“既是知晓自己的心意,为何不与娘亲说呢?”
说吗?
他其实是说了的。
“大概,这便是天意吧!”男子沉沉叹气一声,道:“这世上的事,总不会便这般如人所愿。”
他确实深爱着那女子,只是……
“那女子当真是我娘?”顾念卿皱了皱眉头。
“不是。”男子想也不想便否认,道。
那女子不是顾念卿的娘亲,是他心头的白月光。
“呵呵。”顾念卿敷衍的扯了扯嘴角。
这男子着实奇怪,她本还以为,他定会与她道明真实身份,只说了些往事,却是半点儿都不提及身份。
便是提起她娘亲,亦是有些模棱两可。
只说心动,却是不曾提到与容萝的关系是如何的。
“前辈知晓我娘是怎么死的吗?”顾念卿眯了眯双眸,状似无意一般,说道:“我娘是被人害死的,你想必不会知晓,我娘在临死前,还念着另一个男子,只他却不是我爹。”
男子面上的银色面具动了动,好看的薄唇抿紧,下巴上的细纹更是随之皱起来。
她还爱着旁人吗?
怎么可能呢,自容家被灭门后,她心中应是无爱了,如若不然,还如何会在庄子里留下书信。
“害死我娘的人,是顾相的继室。我娘临死前遭受种种折磨,却是无人知晓。前辈待我娘有情,为何不来将她带走?”顾念卿目光锐利,双手悄无声息的按上腰间的暗器。
若是此人说出,她娘已配不上他之类的话,她定不会放过他。
“如何带走?”男子低头苦笑一声,目光中满是怅然:“她若是想走,区区一个顾相,如何能将她拦住?她若是不想走,便是我去了,她亦不会随我走。”
“所以你便眼睁睁的看着她死?”顾念卿腾地站起身来,身形有些不稳,晃了晃身子,似乎要摔倒一般。
男子一惊,忙伸手将顾念卿拉住。
脚下微微倾斜,顾念卿却是扑入男子的怀中。
她愣了片刻,心中有些异样的想法。
这怀抱……很奇怪!
仿佛她与这男子,本便应是极亲近的一般。
只不应如此,她从未见过此人。
宅院的远处拐角,一个身影飞快的闪过,唇边带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顾念卿,这是你自寻死路。
顾念卿很快便回过神来,将男子推开,目光中满是寒冰:“你配不上我娘。”
从男子的只言片语中,顾念卿只知晓,这男子确实是她娘亲的爱慕者,他见着娘亲的时候,正是三月花开。
娘亲在桃花下嬉闹,男子对娘亲一见倾心。
只男子许是有自己的难言之隐,竟是不曾对娘亲表明真心。
容氏一族被灭门,娘亲嫁与顾相,他皆是知晓的,只却是不曾出现将娘亲带走。
许是……他在意的不是顾相,而是她爹吧。
毕竟娘亲当初与爹爹相恋,后来还怀了那人的孩子。这男子便是再爱娘亲,亦应是介意的。
思及此,顾念卿眸中带上一丝鄙夷。
果真如此,男子口头上多爱,终究不过是甜言蜜语,信不得。
若是当真爱极了娘亲,便不会介意娘亲的曾经,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娘亲去死。
事到如今,与她在此缅怀,又有何意思?
顾念卿冷冷的哼了一声,默默的往旁挪了几步,道:“前辈既是放弃了我娘,如今又何必在此怀念?莫不是唯有死人,方能叫前辈觉得是干净的?”
男子皱了皱眉头,不悦道:“那是你娘。”
什么干不干净的,她在他心中,从来便是如月光般皎洁美好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