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不愿连累白沁书,便与她说,他要这城中的百姓都死光。
白沁书不忍王贵继续犯错,咬着牙当着王贵的面被老鼠咬伤。
王贵知晓,会有人将白沁书送到医馆,故而不曾在院中久留。
他心中想着,若是白沁书被慕容离救活了,他自是不能再出现,省得旁人怀疑到白沁书头上来。
鼠疫的事情暴露后,王贵便打算与知县一家同归于尽。
白沁书病愈后,知晓王贵定不会轻易放过知县一家,亦是来到了知县府门前。
“你是说,这府中的下人皆被遣散了?”慕容离皱着眉头,望着下头的下人,道。
如此说来,王贵倒也不算是十恶不赦了。
起码还有些良知。
“王贵是个好人。只鼠疫一事,却也是不敢随意的暴露出去,他想着借此事将知县与知府的真面目揭穿。”那下人抖了抖身子,低声嗫嚅道:“府中的下人,除去平日里时常与知县作恶之人外,王贵皆将人送出了府。”
只这些被送走的下人,大抵是担忧这把火烧到自己头上,故而皆是对知县府中发生的一切,闭口不谈。
仿佛他们也不知晓,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究竟是为何一般。
直至顾念卿发觉了端倪,真相方慢慢的浮出水面。
“今日王贵与白家小姐已死,小人方敢对王爷说出实情。王贵是个老实人,若非被逼无奈,定不会这般。”那下人的声音很轻,道:“天高皇帝远,说到底,倒霉的还是下头的百姓。”
他是一个寻常的百姓,自是要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为自己着想。
知县与知府皆不是好人,若非王贵将老鼠放了出去,怕是无人敢在慕容离跟前说这二人的不是。
“去看看,若是能将王贵与白沁书的尸骨挑出来,便合葬在城外。”慕容离叹气一声,侧脸对着容留道。
王贵与白沁书已死,事情却还没完。
知县一家被王贵烧死,知府一家却是还在逍遥。
慕容离回到府中,便写下一封奏折,差人赶紧送回京城。
该处置的,自是一个都不能留。
知府能害了白家,背地里便定还害了旁人。
如今要查出证据来,倒也不难。
接下来的事,自是交于容情。
至于容留,还在假冒慕容离与容芊芊亲密来往。
顾念卿在宅院中哭了许久,直至双眸酸痛不堪,方缓缓的扶着秋千架子站起身来,朝着宅子的里头走去。
她心中隐隐有了一种猜测,这宅院定与她有关联。
大花园往里,便是一个个曾经精致,如今却是长满荒草的小院。
顾念卿闭着双眸,往里走去。
左转,往前一些,便是这宅子里最精致的院子。
小院中有一个小花园,前头还有小池塘,每逢夏季,池塘中的荷花便会盛开,府中的下人便会在主子的指使下,将最是美味的莲蓬采下来。
待到冬日,便将将夏日采下晾干的莲蓬放入汤料中煮。
小院的房门前,曾裁了两株桂花树。
只不知为何,这两棵桂花树竟是不曾开过花,倒是叫这院子的主人很是气恼,每每总嚷嚷着要将这两株不识趣的桂花树给砍了。
只每回却又舍不得。
正对着院门的房间,里头曾在夏日里挂满轻纱,冬日里铺满褥子。
只顾念卿睁开眼,见着的不过是满目的狼藉,被烧毁的房间,倒塌的房梁上爬满了野花藤。
高过人头的荒草,将小院中原本的精致遮住,只余下荒凉的残垣断壁。
“爹爹,娘亲……”
女子伸出手,意图抓住些什么。
只中年男子却是将她塞入暗道中,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漫天的火光,将夜空烧成了一片璀璨的颜色,美丽妖娆,却悲凉凄惨。
宅院中的人,被一群黑衣人拦下,聚在宅院中一一抹了脖子。
鲜血留了一地,耳边皆是哭号声。
这是……容家啊——
顾念卿猛地抬眸,拎着裙摆跑进原本应是房间的荒草从中。
那个少女,会给花园中方纸鸢的少女。
会在开满花儿的秋千声玩耍的少女。
那个会在夏日里采下莲蓬,会在桂花树下跺脚气哼哼的说来年若是再不开花,便将桂花树给砍了的少女。
是娘亲啊……
是那个将她这具身子生了下来,她却不曾见过的人。
“娘,娘……”顾念卿蹲下身来,双手按着地面,却是摸到了一手凝固的黑土。
这是容家,这是她娘亲的家啊。
怨不得她觉得熟悉,怨不得她会见着那少女。
“娘,是你对不对?是你在同女儿说话对不对?”顾念卿瘫坐在地,荒草将她娇小的身子遮住,她双手握着黑土,茫然的望着正前方。
眼前仿佛见着那夜,漫天的火光下,容氏一族,满门皆葬身于歹人的刀下,便是连尸骨都被大火焚成灰烬。
顾念卿吸了吸鼻子,外祖父和外祖母的尸骨,还留在这府中。
娘亲逃出去后,曾想着回来寻些线索,却见着那个害了容氏一族的男子,故而娘亲不曾走进这宅院中来。
这座葬了容氏一族的宅院,便这般荒废了下来。
带着昔人的执念与爱恨,永远的在江南中被人遗忘。
顾念卿不曾想过,她竟会这般凑巧的来到容氏的旧址,更是不曾想到,这宅子还在,还不曾被旁人占了去。
也是了,满院子的鲜血冤魂,还有何人,敢住进这宅子来。
她拨开眼前的荒草,踉踉跄跄的朝着外头走去。
外祖父与外祖母居住在正院,临死前亲手将娘亲送入暗道中。
只他们却是来不及逃,便被后头追上来的黑衣人抓住。
他们的尸骨,定还在这宅子里头。
顾念卿不断的朝前奔跑,黑衣的裙摆被划破,她却是毫不在意,只咬着牙往前走。
她要替娘亲,给外祖父与外祖母收尸。
迟了多年,只她却是再无法叫长辈在这宅子里头,便是连尸骨都无人收拾。
她不能这般。
正院处更是荒凉,顾念卿咬着下唇,将左右的荒草扑倒,绣鞋在草根上狠狠的踩踏,终是露出下头的黑色泥土。
这里曾是容氏一族一百多口人葬身的地方,埋葬着她的外祖父与外祖母。
顾念卿蹲下身来,双手将地上的黑泥挖开,纵使是满手的鲜血,亦是不曾停歇。
而此时的慕容离,方才回到府邸中。
凌璟早已在门外候着,此时见着慕容离,更是二话不说便抽出腰间的长剑冲了过去。
慕容离忙往一旁躲开。
锋利的刀刃将他的墨发割断了一缕,飘飘扬扬的落在了地上。
“你若是早便如此,我当初便不应放手!”凌璟手中的长剑指着慕容离的脖颈,眸中杀气浓郁。
城门已开,顾念卿却是不见了踪影,无人知晓她去了何处。
而慕容离,却还有心情去处理这城中的腌臜事。
“阿璟,你若是心疼她,大可跟着她去,何必在此寻我出气。”慕容离眸中满是不耐,伸手挥出一道罡气,将凌璟手中的长剑打落。
凌璟亦是气急,空手便朝着慕容离而去。
流动的空气似乎变成了无形的利剑一般,朝着慕容离的脖颈而去。
招招毙命。
慕容离不慌不忙的避开,似笑非笑的望着气急败坏的凌璟,道:“她究竟有何能耐,竟能叫你我兄弟二人反目?她要自由,本王给她了,本王可曾做错了?”
“叫你我反目的不是卿儿,是你。”凌璟的拳头从慕容离的脸侧擦过,霸气侧漏的俊脸上满是愤慨:“阿离,你是如何变成今日这般模样的?”
昔日将顾念卿捧在手心,如今为何却变得这般不近人情。
着实叫人费解。
容留与一众暗卫只在一旁看着,倒也不曾插手,大抵是知晓凌璟虽气恼,却到底不会伤及慕容离的性命。
“本王变成何种模样?本王是燕国的王爷,不过是一个顾念卿罢了,本王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何必要在一个顾念卿身上浪费时间。”慕容离神色冷漠,仿佛顾念卿不过是他一时的玩物一般。
凌璟瞪大了双眼,手上的力道更是大了几分。
“江南这般大,如今她不见了。阿离,你会后悔的。”凌璟将手收回来,眸中满是嘲讽:“是你先放手的,便莫要怪我不顾兄弟之情了。”
话毕,凌璟转身往外走去。
慕容离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又松开,余光望着凌璟的背影,一张俊脸漆黑如墨。
后悔?
是,他后悔了。
只是话已是出口,他便是想收回来亦是无法。
她要的是自由,不是他。
“卿儿不见了,你好自为之。”凌璟脚步顿了顿,道。
他朝着外头走出,却是头也不回了。
慕容离愣了片刻,不见了?
“慢着。”慕容离猛地出声,道:“方才你不是跟在她身后了?”
“她若是要躲,我如何能跟得上?”凌璟冷哼一声,不屑至极。
如今又来关心她,又有何意思?
慕容离回头看着容留,道:“去那座旧宅看看,她……罢了,本王亲自去。”